佛一此刻還有些懵怔。
他在這古怪院子外頭轉悠了幾日,今夜才橫下心要鑽進去探個究竟,不想迎麵就撞上了這兩位出逃的女施主!
“你既不知這是何處,為什麼要往裡鑽?!”陳瑤壓著嗓子追問。
她須得摸清這和尚的底,才好定奪下一步該怎麼走?
佛一雙手合十,低聲解釋:“小僧前日遇上一輛陷在溝渠裡的馬車,上前助其脫困時,無意間瞥見車廂內……橫臥著幾位昏迷不醒的女施主。心下生疑,便一路跟到了此處。”
他抬手指向那片黑沉沉的屋舍,“敢問施主,此地……究竟是作何營生?”
陳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這和尚,心裡不都猜著了麼?這裡還能是什麼好去處?拐子窩罷了!”
這人怕不是腦子有問題,既然生疑,為何不去報官?
竟還傻乎乎往裡撞!若非撞上她們,這小沙彌怕也要折進去!
佛一聞言,眉頭緊鎖:“那……被拐來的女子可多?你們這般逃出,豈非打草驚蛇?”
沈月一聽,登時叉起腰,斜睨著他:“喂!小和尚!你啥意思?難不成還想叫我們回去不成?”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打死她也不願再入那魔窟!
佛一望著那片吞噬了不知多少女子的高牆深院,沉沉歎了口氣:“罷……先離開此地為上。小僧這便去府衙報官!”
三人走了約莫一刻鐘,陳瑤猛地頓住腳步。
“等等!”她眼中閃過一絲憂懼,“衙門裡的人……可都乾淨?若那拐子早已買通了關節,咱們去報官,豈不是自投羅網?”
她忽地轉向佛一,“小師父,這些天你可曾見過一隻通體金色的大鳥?”
“見過。”佛一點頭,神色坦然,“許是小僧常伴青燈古佛,那鳥兒似有靈性,與小僧頗為親近。
前幾日總盤旋身側,隻是今夜小僧欲進院子探個究竟,擔心連累了它,便將它驅走了。”
陳瑤與他細細核對那鳥兒的形貌,心中大石終於落地——確是大白無疑了!
一絲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這麼說……尋咱們的人,或許就在左近?”
她目光轉向沈月,仿佛下定了天大的決心:“阿月……我想回去!”
沈月小臉一白,聲音低了下去:“其實……我也放不下屋裡的那幾位姐姐……”
她們倆這一跑,婆子們遷怒之下,平日與她們親近的姐妹,首當其衝要遭殃!
可……回去?還能再逃出來麼?
陳瑤握住沈月的手,聲音雖輕卻帶著破釜沉舟的力量:“一直未同你細說,那大鳥是我家人,最是通靈!
它能替咱們報信!我想……賭一把!賭它能帶來援兵,把院裡的姐妹……都帶出去!”
先前自顧不暇,如今既然知道大白找來了,她便想賭一次!
她能逃一次,便有信心逃第二次!
她倏然轉頭,灼灼目光直射佛一:“小師父!我們……能信你麼?”
心中雖然已經偏向這僧人,仍要親口再確認一次。
佛一神色肅然,雙手合十道:“女施主但請吩咐!”
陳瑤不再猶豫,將一直緊攥在手心、早已被汗水浸得微潮的一個小紙團塞給佛一:“大白識路!你將此信綁在它腿上,它自會引援兵到此!”
言罷,她一咬牙,拉著沈月轉身便朝那院落跑去!
“誰?!”兩人剛佯裝如廁歸來,迎麵便撞上兩個巡邏護衛!
“是……是我們……”陳瑤佯裝受驚過度,聲音發顫,拉著沈月瑟縮後退。
火光照耀下,看清隻是兩個小丫頭,那高個護衛一臉晦氣,粗聲嗬斥:“三更半夜,鬼鬼祟祟作甚!再敢亂跑,仔細送你們去刑房嘗嘗滋味兒!”
“不……不敢了!”陳瑤急忙低頭,聲如蚊蚋。
“還不滾回去!”矮個護衛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陳瑤如蒙大赦,拉著渾身僵硬的沈月,抖抖索索地從兩名護衛身邊側身跑過。
躺在床鋪上,陳瑤的心仍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信沒信錯人,很快就知曉了。
沈月冰涼汗濕的小手摸索著伸了過來。
陳瑤輕輕回握,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睡吧……”
且說院牆外麵,佛一看著兩人重新鑽回那狗洞,又在牆外屏息凝神候了片刻。
直至聽到院內護衛粗魯的嗬斥聲漸遠,料想二人已蒙混過關,他懸著的心才略略放下。
在山林間疾行近兩個時辰,才尋到了棲息在古樹枝頭的大白。
佛一依照陳瑤的叮囑,削製了一個細小的竹筒,將那張紙條小心塞進去。
他輕撫著大白光滑的翎羽,低聲祈願:“去吧……莫要辜負了你主人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