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
一個年輕男聲突兀響起。緊接著,坑沿上探出一顆人頭!那人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對著坑底陰惻惻地笑了笑,“喲嗬!原來還有兩條漏網的小魚兒!”
“你你不許過來。”
陳偉一邊流眼淚,一邊伸出雙手把陳瑤護在身後。
陳瑤眼底厲色一閃!猛地推開陳偉,攥緊手裡的匕首朝著那人的脖頸處揮去。
“我滴個娘嘞!”
坑頂那人怪叫一聲,狼狽地朝旁邊一滾,險之又險地避開那要命的一劃。
他爬坐起來,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嚷嚷道:“小丫頭片子,要不要這麼狠?再慢一丁點兒,小爺我吃飯的家夥事兒就搬家了!”
“活該!”
中年男聲笑著踢了踢年輕人的小腿肚,“誰讓你嚇唬人的?快點把底下兩個小家夥拉上來。”
“叔!這不都是跟您學的嘛!”
年輕人不服氣地嘟囔著,拍拍衣袍上的塵土,沒好氣地重新蹲回坑邊,這回倒是規規矩矩地伸出了手,“上來吧!”
“阿姐!”陳偉驚恐地拉住陳瑤。
陳瑤安撫地在他肩頭拍了拍,將自己的小手,搭在那年輕人的手上。那人腕上一使力,陳瑤就被提溜了出去。
雙腳踏上地麵,陳瑤不慌不忙地拍打著衣裙上的塵土,又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鬢發。
那年輕人圍著她好奇地轉了小半圈,嘖嘖稱奇:“你不怕?”
陳瑤瞥他一眼,“哼”了一聲,低聲嘟囔道:“小心我告狀。”
說完,不再理會他,對著坑下喊道:“阿偉,上來吧,沒事了。”
陳偉伸出手,年輕人如法炮製,也將他提了上來。
“不是……”年輕人撓撓頭,拉住身邊一直笑嗬嗬看戲的中年人,“叔,她咋就知道沒事了?”
中年人嗬嗬一笑,意味深長地斜睨了年輕人一眼,慢悠悠道:“土匪會有那麼多廢話麼?”
丟下這句,他不再理會兀自愣神的年輕人,邁步跟上兩姐弟。
年輕人一怔,猛地一拍自己的嘴:“得!果然話多誤事!”
空地中央,立著幾個人影。
“舅舅!”陳瑤拉著陳偉快步跑了過去。
秦冠禮聞聲回頭,看到兩人安然無恙,他緊繃的神色才緩和下來。
陳瑤的目光落在他身旁那個男子的身上,驚訝道:“路大人?您怎麼也在這裡?”
自從知道路方身份不簡單,她便自覺改了稱呼,言語間也多了幾分恭敬。
路方看著眼前這小花貓似的小丫頭忍不住失笑,伸出手指虛點了點她:“你這又是唱的哪出?”
陳瑤被他說得臉頰微燙,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塊半舊的帕子,一邊擦拭一邊解釋:“還不是為了掩人耳目。”
路方笑著搖搖頭,目光轉向秦冠禮,神色帶上了幾分鄭重:“秦大人,說來慚愧,你們此番遭遇,多半是受了我的牽連。
前路未清,恐再生枝節,不如接下來的幾日結伴同行?如何?”
秦冠禮聞言,立刻恭敬地對著路方躬身一揖,“冠禮之幸。”
陳瑤的目光在路方與秦冠禮之間悄悄打了個轉。
舅舅身為朝廷五品命官,對路方也如此恭敬……看來路方的身份,比原先猜測的還要高上許多。
究竟是幾品?她心裡的小算盤還沒撥拉清楚,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陳瑤下意識地側身看去。
“如何?”路方看向那中年漢子,語氣隨意地問道。
中年漢子的目光在陳瑤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頷首,“很沉得住氣。”
這便是認可了。
路方眼中笑意加深,轉頭對陳瑤道:“阿瑤,前些日子不是還在念叨,想尋個正經的武師傅麼?喏,你瞧瞧眼前這位,可還入得你的眼?”
陳瑤猛地睜大了眼睛,小嘴微張,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而一旁的秦冠禮,心中更是震驚!太子殿下親自開口引薦的“武師傅”……這能是尋常的武師?
殿下為何對阿瑤這般青眼相待?
僅僅是因著先前海上共患難的那段情分?還是……另有他不知曉的緣由?
“合適!太合適了!”
陳瑤回過神,忙不迭地點頭,生怕慢了一步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就飛了。
她小心翼翼地又偷覷了那中年漢子一眼——對方袖口卷起露出的半截小臂,筋肉虯結,一看武藝就不錯。
隻是……這樣的人物,真願意去他們那偏僻的小地方?
可彆待不了幾天,就跑路了……
還有
哎呀,不管了,路方介紹的,想來不會那般言而無信。
而且她有武師傅了!日後若再遇到危險,總不至於像方才那樣狼狽了。
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趙虎身上,直把這位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漢子看得有些赧然。
“咳!”
趙虎假咳一聲,掩飾住那點微妙的局促,抱拳對著陳瑤鄭重行了一禮,“陳小姐,在下趙虎。往後,請多指教。”
陳瑤立刻端正神色,像模像樣地福身回了一禮,脆生生道:“趙師傅不必客氣,叫我阿瑤就好。以後……”
她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幾分少年人特有的憧憬,“我能不能飛簷走壁,可就全仰仗您了!”
“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路方被這直白又充滿野心的宣言逗得朗聲大笑,“你這丫頭,心氣兒倒是不小!飛簷走壁?
莫非你還想去闖蕩江湖,做個行俠仗義的女俠不成?”
陳瑤卻是十分清醒地搖了搖頭,“當女俠有什麼意思?整日打打殺殺的,我隻想學些實在的本事,護住自己。”
趙虎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幾分,他的輕身功夫不怎麼樣,陳瑤要是想當女俠,還真有些難辦。
他保證道:“飛簷走壁恐怕不成,不過,阿瑤求的自保應該不難。”
車輪轆轆,碾過京城寬闊的青石板路。
“阿姐!你看,這裡好生熱鬨!” 陳偉小臉通紅,眼睛忙不迭地四處張望。
陳瑤也好奇地打量著外麵,過了一會兒,她收回目光,溫聲道:“等安頓好了,可以讓趙師傅帶你出去轉轉。”
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繡工樸素的荷包,塞進陳偉手裡。荷包裡裝著些零散的碎銀子和幾張麵額不大的銀票。
“我不要銀子!”
陳偉像被燙到似的,連忙把荷包往回推,“我也不出去亂跑,我就待在府裡,等阿姐你空了,我們一起出去!”
看著陳偉的眼神,陳瑤心頭一暖。
坑底那不顧自身恐懼也要護在她身前的小小身影,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這個弟弟的心,終究是向著她的。
“拿著。”
陳瑤不由分說,又將荷包塞回他手中,語氣柔和卻堅定,“萬一有想吃的零嘴兒,或是看到什麼有趣的小玩意兒?
總有用得著的時候,這是阿姐自己掙的銀錢,你安心拿著就是。”
“到了麼?” 董宛如不時起身朝著門外張望,“怎麼這麼慢?”
“母親莫急。”
王素素連忙上前,溫言軟語地攙扶著董宛如的手臂,將她重新扶回到紫檀木太師椅上坐下,“兒媳早已遣了穩妥的下人去城門口候著了。
這京城門禁森嚴,入城盤查仔細、總要耽擱些時辰。算算腳程,也快了。”
坐在主位上的秦淩雲淡定地端起手邊的纏枝蓮青瓷茶盞,呷了一口,沉聲道:“急也無用,坐下好好等便是。”
董宛如哪裡坐得住?
眼前又浮現出女兒離世前那蒼白的麵容,她讓他們幫忙照顧阿瑤。
可他們做了什麼?
竟然因為陳勇的一句話就斷了聯係。
陳勇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他不想讓他們看孩子,他們就不看。
不看也行,他對阿瑤好,他們也能放心,可是陳勇都做了什麼,這些年都把阿瑤放在陳家村養著。
早知如此,當年他們應該堅持把阿瑤帶走。
“來了!表小姐和表少爺的馬車進府了!” 一個穿著水綠比甲的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報信。
廳內眾人精神一振。
不多時,一個管事嬤嬤引著兩個身影步入正廳。
為首的少女身形纖秀,穿著一身半舊的藕荷色衣裙,發髻簡單挽起,雖風塵仆仆,卻步履沉穩,眼神清亮。
陳瑤一眼便望見了端坐主位的兩位老人,沒有絲毫猶豫,拉著身邊的陳偉,快步上前,屈膝便拜了下去:
“外祖父,外祖母安好!”
“哎喲!我的兒!快起來!快起來!” 董宛如幾步搶上前,親自扶起陳瑤。
陳瑤順勢起身,反手攙扶住有些站立不穩的董宛如。
“像……真像……” 董宛如哽咽著,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上陳瑤的鬢角,仿佛在觸碰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猛地回頭,看向同樣站起身、目光複雜的丈夫,“老爺!你快看!阿瑤……阿瑤這模樣,活脫脫就是佩文小時候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