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是你在搗鬼!”
任一叉著腰,朝地上的兩人啐了一口,“就憑他一個小崽子,沒人幫忙自己能摸到前院?
當爺們幾個是廟裡的泥菩薩,光看不頂用?”
“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讓我家人給你銀錢。”
被壓在最下麵的小男孩虛弱地小聲求救,“阿姐救我。”
“想贖身?”
任一嗤笑一聲,抬腳不輕不重地碾在小男孩的手背上,“你的家人?嗬,你們這批‘貨’,可是從千裡外‘拉’回來的!
就算有家人,他們能飛過來不成?就算真飛來了……”
他彎腰,臉上露出殘忍的戲謔,“也得看爺我高不高興賣!”
他鬆開腳,把手中的鞭子扔給旁邊的大漢,“既然不老實,就多賞他們幾鞭子,留口氣就行。”
“得嘞!”
大漢嗬嗬笑著走近地上的兩人,“小崽子們,今日大爺我好心,給你們上一堂課,好好的感受吧。”
話落,他猛地揚起手中的皮鞭,狠狠抽下去!“啪!”一聲悶響,鞭子結結實實落在趴在最上麵的那個男孩身上
“啊——!”慘叫聲撕裂空氣。
“不敢了!大爺!我們不敢了!聽話!我們聽話!求求您彆打了!彆打了!”
男孩掙紮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
院門口,喬媽媽緊緊攥著陳瑤的胳膊,壓低聲音勸道,“小姐!快隨老奴回去!
這……這是牙行在懲治逃奴!天底下這等醃臢事多了去了,管不過來的!”
陳瑤臉色發白,她何嘗不懂喬媽媽的意思?她閉了閉眼,艱難地咽下喉頭的酸澀,正欲順著喬媽媽的力道轉身離開。
就在這裡,那個小點的男孩因劇痛翻滾了一下,他的臉,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渾濁的光線下!那張小臉還能看出熟悉的輪廓。
陳瑤用力眨了眨眼。
不!不是眼花!
“住手——!!”
喬媽媽隻覺得手中一空,陳瑤已經掙脫了她的桎梏,朝著那揚鞭的人牙子衝了過去!
“哎喲!這位小姐!貴腳踏賤地,是要挑人使喚麼?”
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任一反應極快,立刻堆起十二分的諂媚擋在了陳瑤的前麵,
“您想要個什麼樣的?丫鬟?小廝?粗使的?還是伶俐點的?我這裡應有儘有。”
陳瑤看也沒看他,一雙眼睛直直射向他身後那兩個孩子。
任一立刻轉身,對著那幾個打手厲聲嗬斥:“一群沒眼力見兒的蠢貨!
沒看到貴客臨門麼?還不快把這倆醃臢東西拖下去!彆臟了小姐的鞋!”
幾個打手聞言,立刻上前要將地上那兩個孩子拖走。
“慢著!”陳瑤伸手指向那個已然昏迷的小男孩,“這個人,我要了。多少錢?”
“小姐?!”
喬媽媽急忙上前拉住陳瑤的衣袖,急聲道,“您看看那孩子,進氣多出氣少,買回去也是個累贅。
您不是要買小丫鬟嗎?老奴一定給你挑個頂用的。”
陳瑤輕輕拂開喬媽媽的手,語氣平靜:“喬媽媽放心,這錢,不用舅舅出,我自己有。管事,開價吧。”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買人,掌心早已汗濕,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任一那雙精明的三角眼在陳瑤身上滴溜溜轉了幾圈,又掃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小男孩,
嘴角勾起一抹貪婪的笑意:“喲,小姐真是菩薩心腸!既然小姐看上了……行!二十兩銀子!這孩子就歸您了!權當結個善緣!”
“二十兩?!還善緣?”
喬媽媽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你咋不去搶!二十兩銀子夠買三個這麼大的小子了!
這個還受了這麼重的傷!你是看我家小姐年紀小好糊弄是吧?
小姐!咱們走!這黑心肝的地方,多待一刻都晦氣!”她拉著陳瑤就要往外走。
陳瑤意識到剛才表現的太明顯了,她茫然地看向喬媽媽,“二十兩很多麼?媽媽說不劃算,那我聽媽媽的。”
她順勢轉身,“咱們去彆家看看,總有實誠做生意的。”
見兩人腳步不停,出了院門,真就朝隔壁走去,任一急忙喊道,“哎!哎!小姐留步!”
任一攔住陳瑤的去路,臉上擠出更諂媚的笑容,搓著手道:“誤會!天大的誤會!小姐您聽岔了!
小的剛才說的是……十兩!哪能要您二十兩呢?那不成黑店了嘛!十兩!您看……”
就在這時,旁邊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頭發花白、穿著藍布褂子的老婆子探出身來,手裡還拿著個未納完的鞋底。
她瞥了一眼院門口的混亂,目光在陳瑤身上打了個轉,沉下臉看了任一一眼:
“喲,任大管事,這是乾啥呢?拉生意拉到我家門口了?”
她轉向陳瑤,立刻換了副麵孔,“這位小姐,可是要挑人使喚?
我這兒剛巧來了幾個小丫頭,年紀不大,手腳麻利,有兩個還識得幾個字,小姐要不要進來瞅瞅?”
任一的臉瞬間黑如鍋底,氣急敗壞地指著那老婆子:“李婆子!你少在這兒攪和!
這是我家的客人!我們這買賣都快成了!你懂不懂規矩?!”
“呸!誰不懂規矩?”
李婆子叉著腰,唾沫星子差點噴到任一臉上,“你睜大眼睛瞧瞧!這兩位貴客的腳都快踩進我家門檻了!”
“你……!”任一氣得臉皮紫漲,指著李婆子“你”了半天。
陳瑤對這兩個牙人的爭執充耳不聞,她微微側過頭,壓低聲音問喬媽媽:“媽媽,您看……十兩銀子一個,貴麼?”
見小姐肯聽自己的意見,喬媽媽精神一振,湊近陳瑤耳邊,語速飛快地分析:“貴!太貴了!
小姐您細想,那孩子傷得那麼重,請郎中、抓藥、調養身子,哪一樣不是錢?
這銀子花下去,就是個無底洞!萬一……萬一救不回來,這錢可就全打了水漂!”
任一耳朵尖,聽到喬媽媽的話,急忙插嘴辯解:“哎喲,這位媽媽,話可不能這麼說!
您看看那小的,雖然現在看著蔫兒,可底子瞧著不差!
關鍵是他識字啊!等養好了,端茶遞水、伺候筆墨,那都是一把好手!絕對虧不了!”
“識字?”喬媽媽嗤笑一聲,“這麼大的孩子,能識得幾個大字?養好了是能乾活,可要是養不好呢?
主家還要賠副棺材板?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巷子裡的空氣凝滯了一瞬,隻剩下李婆子幸災樂禍的冷哼。
就在任一以為這筆買賣要黃的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十二兩銀子!”
隻見陳瑤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那兩個孩子,我都要了。總共十二兩,現銀。
行,就收銀子,把賣身契給我們;不行,咱們各走各路,誰也甭耽誤誰。”
“十……十二兩?!” 喬媽媽倒吸一口涼氣,十二兩銀子!買兩個半死不活的小子?!她隻覺得心口疼得更厲害了。
任一的小眼睛卻瞬間放出光!他生怕陳瑤反悔,立刻堆起滿臉笑,迭聲道:“行!行!小姐爽快人!
就依小姐!十二兩!這兩個小子以後就是小姐您的人了!快!給小姐把人扶出來!”
他一邊指揮手下,一邊忙不迭地從懷裡掏出兩張皺巴巴的賣身契。
銀子交割,契書上按了手印,喬媽媽看著陳瑤從貼身荷包裡數出十二兩銀子,心疼得臉都皺成了一團。
她一手費力地抱著那個昏迷的小男孩,另一隻手拽著那個被打得一瘸一拐的男孩,一路嘮叨叨叨地回到客棧。
“表小姐,您回來了?”
剛邁進客棧門檻,坐在角落條凳上打盹的李媽媽立刻驚醒,揉著眼睛迎了上來。
待看清喬媽媽懷裡抱著個半大孩子,還牽著一個半殘的孩子,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老喬?這……這哪來的孩子?怎麼弄成這樣?”
喬媽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氣呼呼道:“還能是哪來的?咱們表小姐心善,花了十二兩雪花銀,剛從牙行裡‘請’回來的祖宗!”
“十……十二兩?!”李媽媽瞠目結舌,“這……這傷得不輕啊!”
陳瑤隻當沒看見兩位媽媽之間的眉眼官司,徑直吩咐道:“陳媽媽,勞煩您去請個靠譜的郎中來。”
她又對喬媽媽說:“喬媽媽,先把這孩子抱到我房裡。”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喬媽媽一聽就急了,“他一個八九歲的小子,怎麼能放在你房間?
這男女七歲不同席!讓他去跟那些侍衛們擠擠就成!”
李媽媽也趕緊幫腔,“是啊,表小姐,?您若不放心,交給老奴和喬媽媽照看就是。”
陳瑤看了看喬媽媽懷裡氣息微弱的陳偉,略一沉吟,“也好,那就先安置在你們房裡,辛苦兩位媽媽了。”
“那這個呢?”喬媽媽又把手裡牽著的那個大一點男孩,往前送了送。
陳瑤的目光落在那個男孩的臉上:“讓郎中一並給他治傷。”
她頓了頓,問道:“我舅舅回來了嗎?”
“回表小姐,老爺還沒回呢。”李媽媽答道。
陳瑤“嗯”了一聲,跟在抱著陳偉的喬媽媽身後,走進了兩位媽媽合住的房間。
喬媽媽安置好孩子,一回頭看站在身後的陳瑤,心裡頓時又打起鼓來。
她試探著開口:“表小姐,這有老奴照看著呢,您要不……先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