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不遠,陳瑤便看到幾隻海參挨擠在一處。
“這是乾啥呢,一家子聚會麼?不好意思,換個地兒聚吧,一家子還是齊齊全全的才叫好。”
陳瑤動作迅速地把幾隻海參收進桶裡,心滿意足地繼續朝前走,這個島應該很長時間沒有人來過了,她又看到幾個彩色的貝殼。
連撬了幾個大鮑魚,水桶一下子有了重量,她有些後悔了,應該返回的時候在撬。
可念頭剛起,前頭石壁上密密匝匝貼著的肥美生蠔又勾住了她的腳。
忍不住撬開一個,湊近一吸溜,那滑嫩鮮甜登時溢滿唇齒。
解了饞蟲,陳瑤不敢忘正事,趕緊收心。
正四下尋摸,她突然瞥見前方一塊大石頭下方露出了幾縷細長的須子,陳瑤不禁喜出望外。
幾步搶上前,搬開石頭——果然!一隻大龍蝦正藏身石下淺坑裡。
把大龍蝦收入桶中,拿起抄網在水坑裡舀了幾下,幾隻竹節蝦就被她撈了上來。
把竹節蝦倒進桶裡,陳瑤繼續朝前走。
很快她又發現一個小水坑,她的視線掃了一眼,就看到水坑旁邊的一塊石頭動了動,她興奮地跑過去正準備掀開石頭,感覺有些不對勁,急忙朝後退。
再認真看,那哪裡是石頭,分明是一條魚。
陳瑤驚了一身冷汗,石頭魚其貌不揚,卻身懷劇毒,幸好剛才她下手慢了一步,要不然就中招了。
被這晦氣東西一攪,她心頭微堵,繞開那水坑便走。
心裡有些不舒服,就想找點好東西洗洗眼,所以當看到擱淺的大黃魚的時候,方才那點不快立時拋到九霄雲外。
收了大黃魚,又順手撿了幾隻大海參,連同先前所得,放在一起足有一斤多重。
提著水桶繼續朝前走,發現礁石上吸著一個大海螺,把海螺扒下來,扔進桶裡。
回頭發現,旁邊的石頭下麵還有兩個海螺,她急忙跑過去,一手一個拔下來扔進桶裡。
剛挪步,又見海草叢中蜷著一條受傷的海鰻,阿奶說她剛被送回陳家村的時候,分不清海鰻和海蛇,還被海鰻嚇哭過。
眼下這海鰻已是半死不活,陳瑤把它放進桶裡,抬眼間,又見幾隻大蝦在淺水裡遊弋,急忙伸出手抄網——謔!竟比方才的竹節蝦還要大上一圈。
她攤開手掌比了比,蝦身足有她兩掌之長!
“這些不賣了,留著自家打牙祭。”有大黃魚和海參壓陣,這些大蝦正好解饞。
收了蝦,她沒有繼續朝前走,自己的桶已經快滿了,再多她就拿不動了,而且她還惦記著那片大生蠔。
剛撬下幾個,就聽到陳進的喊聲。
“阿瑤,快點,潮水漲上來了。”
“哎!來了。”
陳瑤不舍地望了一眼那滿壁生蠔,高聲應了,提起桶往回趕。
陳進已經將他的桶提到岸上,正蹚著漸深的海水過來接應。
陳瑤忙將桶遞給他,挽高褲腿,此時潮水已漫過腿彎,再遲些,這條路就不好找了。
兩人踉蹌著爬上岸,回頭望去,方才的礁石島嶼,已在洶湧的潮水中漸漸隱沒。
陳進收拾了兩條魚,又撬開幾個生蠔,兩人尋了個背風的角落,生起火堆,一人舉著一條魚放在火上翻烤。
吃了兩個生蠔半條魚,陳瑤一臉滿足地去分揀海貨,把值錢的海貨放到桶裡,不太值錢的放進網兜,東西太多,陳進一提竟然沒有提動。
“阿瑤,你在這兒守著,我回村把獨輪車推來。”
人不能靜下來,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回陳家村是她的願望,可遭父母厭棄……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她怔怔地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在爹娘眼中,竟連一個外姓人都不如?或者說她娘寧願把心思都花到一個外人身上也不想看到她。
這一年的冷暖,磨得陳瑤學會了許多。懂得看人臉色行事,也學會了將眼淚生生咽回肚裡。
就像這次,再次被父母拋棄,她很平靜地和父親談判,走的時候她還強撐著笑臉。可誰心裡頭,不盼著承歡父母膝下?
“哎!”陳瑤重重歎出一口氣。到底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陳前、陳進推著獨輪車來了。陳瑤慌忙抹去淚痕,又使勁搓了搓臉,心下暗惱:“怎麼又哭了呢,不是說好不哭的麼?”
饒是她遮掩得快,眼尾那抹紅還是叫陳前瞧見了。
他關心地問道,“阿瑤怎麼了?”
陳瑤搖頭,“沒事,剛才被沙子迷了眼。”
她不願多言,陳前也識趣不問。
有些心結,終歸得自個兒慢慢消化。
幾人到家,騾車已經套好了,若非陳進嚷著得了條稀罕的大黃魚,陳猛早就不耐煩地駕車走了。
水桶剛搬上車,陳猛鞭子一揚,騾車便嘚嘚地小跑起來。
“阿奶,咱家房子幾時動土?”陳瑤瞧著牆角新堆起的一小垛青磚,忍不住問。
磚都買回來了,想必日子也看定了。
夏日雨水多,她盼著能在大雨前住進新屋。
“十八開工。”提起新屋,陳老太臉上便放光。
村裡那幾個老姐妹,聽說她家要蓋青磚大瓦房,眼熱得緊。
旁人嚼舌根,說他們砸鍋賣鐵供出個陳勇,結果養出個不認爹娘的白眼狼,她心裡憋著火卻無從辯駁。
如今陳勇主動掏錢蓋這大瓦房,她這腰杆子總算又能挺直了。
晚間,陳老頭笑眯眯地塞給陳瑤一塊一兩的銀錠子,笑著誇道:“阿瑤,你是個有海運的。今兒那大黃魚和海參,都賣了個好價!”
“下回大潮,我還去那島!”陳瑤喜滋滋地把銀子收好。
他們這裡的大潮的就是初一,十五,那兩個時間段海水會降到最低位,收獲往往也會最多。
李巧和陳老太拾的海貨也賣了一兩多。
唯有陳進最“虧”,他那份錢全被李巧收了去,說是替他攢著娶媳婦。
陳進縱使百般不情願,也翻不出他娘的手掌心。
次日,陳瑤原想睡個大懶覺,卻被陳老太早早喚起,“收拾收拾,隨我上山。”
山路蜿蜒。
陳瑤望著眼前那座光禿禿的墳頭,忍不住問:“阿奶,這底下埋的究竟是哪位祖宗?怎麼連塊石碑都沒有?”
自打她三歲回村,每年清明,阿奶總要帶她來這裡祭拜。
隻讓她磕頭,卻從不言明拜的是誰。
磕完頭,便打發她先走,自己獨坐墳前,絮絮叨叨好一陣子。
往年陳瑤問起,陳老太總推說她年紀小,大了自會知曉。
如今,她都出去見過世麵了,算不算“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