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誰……”陳瑤淚珠兒在眼眶裡直打轉,聲音細弱蚊吟,“女兒……女兒害怕……”
陳勇見她這副驚惶模樣,心頭那點無名火也泄了大半,長歎一聲:“你這般大了,可不能聽到什麼就是什麼,要學會明辨是非。”
陳瑤怯生生抬眼,飛快地覷了父親一眼,小手揪著衣角,聲音帶著未散的顫意:“那……那建房子的銀子……”
陳勇默然起身,踱至身後那排書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典籍,從中撚出三張銀票。沉吟片刻,又抽出兩張。
典籍被塞回原位,他轉過身,將五張銀票放在桌案上:“這裡統共五十兩,你拿給你阿爺阿奶。”
陳瑤忙不迭接過銀票,又把案上那錠十兩的雪花銀捧在手心,這才仰起小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爹,這銀子……是專給阿爺阿奶修屋的,還是……給他們的養老錢?
還有……女兒在大伯家白吃白住了好幾年,如今又要回去叨擾,若不給些貼補,女兒……女兒實在不好意思繼續住在大伯家了……”
她越說聲音越低,心知這是得寸進尺,可過了這村,哪還有這店?
“這……”陳勇被問得一愣。
他原以為五十兩足夠包圓所有花銷,沒承想女兒當麵分得如此清楚明白,倒叫他一時語塞。
他蹙眉反問:“依你看呢?”
陳瑤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與她年紀不符的算計:“爹爹日後升遷,總要衣錦還鄉祭祖的,總不能在族中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
不如……咱家起一棟新屋?這樣女兒也不必長年寄人籬下。至於飯食嚼用……一年……十兩銀子,若是不夠,女兒自己去海邊拾些海貨換錢,總能養活自己。”
她當初被送回老家,她娘可是連一個銅板都沒給,若非大伯、大伯娘心善,她早不知餓死在哪處了。
陳勇目光沉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兒,忽道:“那便蓋一棟大的,正好讓你阿爺阿奶陪著你住。”
陳瑤心頭一跳,暗罵父親涼薄。
舉家之力供他讀書做官,如今竟想撇開大伯?
大伯可比這親爹可靠多了!
她腳趾在鞋裡不安地蜷了蜷,麵上卻隻作懵懂狀,細聲囁嚅:“可……阿爺阿奶定是不肯的,他們養老還得指著大伯……
若是爹爹一下拿出銀子,給大伯家也起一棟新房……那才是真真的光宗耀祖!十裡八鄉提起爹爹,都得誇您功名顯達,不忘根本!”
陳勇算是徹底看透了,這個女兒的心,怕是早向著她大伯了!
可話已說到這份上,他若再裝聾作啞,隻會把女兒推的更遠。
他臉色變幻,再次轉身,有些肉疼地從另一本書中摸出幾張銀票,遞給陳瑤:“一百兩!總該夠了吧!
至於你每年的吃穿用度,我自會與你娘說,讓她差人按時送回鄉裡!”
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她爹還是那麼摳摳巴巴的。
一百兩!雖未達預期,陳瑤也知這是陳勇的極限了。她立刻將銀票銀錠攥住,深深福了一禮:“女兒謝過爹爹!定會替您好生孝順阿爺阿奶!”
踏出書房門檻,陳瑤隻覺腳下生風,連初春的寒氣都輕快了幾分。
感覺自己有些失態,她立刻故作傷心地抬手擦了擦眼角。
她知道方才表現太過,父親那雙眼睛定在背後盯著。
可沒法子,為了活得好些,她隻能如此。
書房院內,陳勇負手而立,看著走進書房的喜子問道,“送走了?”
喜子躬身應答,“回老爺,我看著大小姐進了內院的門。”
陳勇默然不語。
喜子不敢抬頭,心頭卻翻騰不已,他一直知道這位大小姐在後宅日子艱難,可老爺這親爹都不管,下人們自然更會看人下碟。
原以為小姐就這樣被送走了。
沒成想今夜書房一番交鋒,竟叫他……刮目相看。
喜子暗自思忖,日後對這大小姐,態度須得再恭敬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