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眼皮一跳,被燕氏看得極為不自在。
她在燕氏麵前做了十年的單純無知小女娃,竟不知是如何被她看穿的。
燕氏見她沒第一時間回話,繃緊的肩背反倒鬆懈下來。
“行了,我都明白了,你說的對,我當真是白擔心了一場。”
說著說著,燕氏嘴角上揚,“也虧得我白擔心一場,不然還真以為我女兒是那種坐著等人算計上門的人。”
“你有這樣的心思,母親心裡很踏實。”
許灼華突然開始後悔,不該瞞著燕氏,讓她白白擔驚受怕。
她低聲道:“母親,對不起,我”
“在母親麵前不必解釋,每個人心裡都有秘密,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未必要全無保留。隻要母親知道你有本事護住自己,護住孩子,母親就安心了。”
燕氏抬手撫著許灼華的頭發,溫柔又耐心地將淩亂的頭發慢慢捋順。
就像小時候,她的母親,也是這樣陪著她。
她的母親,大長公主,曾是大乾最有權勢的女人。
她聰慧、強勢,在她心裡,無所不能。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也不可能比得過母親。
所以,既然母親想要她無憂無慮,她就做個沒心沒肺的人好了。
不算計,不受氣,不動腦子,反正身後有人將一切都替她鋪平擺正。
旁人都羨慕她命好,托生在大長公主肚裡,可他們不知道,不可一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宜仁郡主,也未必真如外界聽到看到的那般無知、無畏。
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就是她這輩子用力去守護的珍寶。
送走燕氏,如蘭進屋稟報,壽安宮那邊傳來消息,太皇太後醒了,但渾身不能動彈,太醫診斷已經全身癱瘓了。
許灼華勾起一側唇角。
要不是太皇太後日日去佛堂裝模作樣,她的病情也不會發展得那麼快。
當初她讓明鳶在檀香上動手腳,主要不是為了栽贓陷害,隻是想弄垮太皇太後的身體方便她行事。
沒想到,禦花園的事來得恰到好處,雖然到現在都沒查出個名堂,她倒是借著這件事將姚楚送進去了。
至於太皇太後,她倒了,祁明珠便徹底失了靠山,沒了主心骨。
一旦亂起來,隻消找個人在她麵前扇扇風,不該說的不該做的,她就都做了。
如蘭見許灼華氣色不好,略有擔憂,“娘娘的身子當真沒事嗎?您那日在屋裡停留了一會兒,多少都吸了點毒煙進去。”
許灼華在佛堂暈倒,昨夜又昏迷不醒,如蘭還以為她是因有毒的檀香所害,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許灼華開口道:“許是這段時間太熱了,又沒休息好才這樣的,那點兒量還不至於傷到我的身體。”
“如棠呢?”許灼華問道。
“如棠說娘娘在家時,夏日最愛喝冰鎮的竹蔗百合雪梨湯,她怕您醒了沒胃口,便想著做點湯水呈上來。”
許灼華笑笑,“她還真是摸準了我的心思,你跟她說一聲,做好了先端一碗過來,我等不及要嘗一嘗了。”
她和如棠從小一起長大,雖說如棠做事不如如蘭細致穩重,但她對自己的真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許灼華闔眼休息了一會兒,如棠已經端著甜湯進屋了。
“娘娘,這碗已經放涼了,您現在喝不得冰的,剩下的奴婢用井水鎮著。”
“好。”許灼華接過碗,一口氣喝了小半碗。
“如棠,”許灼華將她叫到身邊,囑咐道:“你等會兒端一碗去禦書房,陛下正在那裡議事。”
如棠愣了愣。
往日,這些事都是如蘭去做的。
如棠試探道:“娘娘是想打聽什麼事嗎?”
許灼華也不瞞她,“最近朝廷正在嚴查東山軍餉的事,今日陛下急著過去,想必是底下的人傳了消息回來,也不知現在進度如何了。”
如棠雖不知皇後為何會突然關注這事,當即應下,“奴婢明白,這就將東西送過去。”
如棠和德喜私下關係不錯,許灼華倒不指望如棠能聽到什麼涉密的消息,隻想印證一點心裡的猜想就夠了。
烏金西墜,前一刻還透出橘紅的天際,突然雲層翻湧,狂風驟起,隱有風雨欲來的架勢。
宮道上的人,行跡匆忙,不知誰喊了一聲,“下雨了”。
轉眼的功夫,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潑灑下來。
隔著雨簾,隱約能看見簷下宮燈明明滅滅,至於藏在雨中的身影,早已被風雨掩住了蹤跡。
掖庭角落的門開了一條小縫,身著宮人裝束的女子從袖下遞過一包碎銀,閃身進了牢房。
“娘娘。”
姚楚正抬頭望著高處四四方方的鐵窗,外麵的雨點被風裹挾而入,打濕了她的額發。
聽到身後的聲音,她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娘娘,是我。”
直到連喚了幾聲,姚楚才木然轉過頭去。
牢門外,站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女子,因背著光,姚楚看不真切。
她往前走了幾步,驚呼道:“林美人?你怎麼來了?”
林美人拽起裙擺,揪出一大灘雨水,這才靠近。
“娘娘忘了,我在宮裡做過好幾年宮女,總歸認識些人。”
“再說了,娘娘送我的銀子,總是好使的。”
姚楚對她的到來並未多有反應,她現在身陷囹圄,隻能指望家裡得到消息,儘快助她洗脫冤屈。
“娘娘,”林美人麵上掩不住緊張,雙手握在鐵欄上,“我聽說皇後娘娘在禦花園出事了,陛下大怒,您是不是因為這件事進的掖庭?”
姚楚眉頭微微跳動起來。
檀香的事,皇帝竟然封鎖了消息。
姚楚眼珠一轉,點了點頭。
見她不開口,林美人更急了。
“娘娘,這件事怎麼會查到你頭上?不是說是落花擋道引起的嗎,和您又有什麼關係?”
姚楚側過頭,掩住唇邊的一縷冷笑。
她總算知道林美人冒著風險來見她,是為什麼了。
手腳不利落,難免有所遺漏,她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麼證據落下了。
還想知道,姚楚的罪有沒有定死,她才好安心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