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進屋,在許灼華耳邊低語了幾句。
許灼華抿唇笑道:“夫人真是好福氣,才到本宮這兒坐了不到半日,孫大人便巴巴上門來接了。”
餘氏心頭閃過一絲詫異。
孫舟平日待她確實體貼,但親自到東宮來接,似乎有點兒小題大做了吧。
都是老夫老妻的了,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還請娘娘莫要怪罪,他少有這般莽撞的時候,許是近日太過繁忙,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夫人言重了,孫大人敬重你,愛護你,這些事原本就該他做,你且安心。”
“隻要娘娘不怪,妾身便安心了。”
許灼華心底輕歎一聲。
孫舟仕途通順一路嬌妻美妾相伴,還在外頭養著外室和私生子,過得好不自在。
正經夫人卻在自己這裡陪著小心,生怕耽誤他的前程。
這種人,哪裡值得半點真心。
“既然孫大人來了,今日就到這兒吧。”
許灼華放下手裡的針線,說道:“本宮記得庫房裡有幾匹湘妃色蜀錦,顏色正好襯得上夫人,夫人且隨如棠一起過去,挑個喜歡的花色。”
餘氏立即起身,不安道:“娘娘怎這般客氣,蜀錦名貴,妾身豈敢受禮。”
名貴是名貴,許灼華有的是錢,又豈會在乎這點兒。
“既是本宮賞的,夫人收下便是,日後少不得麻煩夫人替本宮的孩兒做幾套衣裳呢。”
“能替娘娘辦事,是妾身的福分,”餘氏見好就收,也不敢再多推辭,“多謝娘娘,那妾身就不推辭了。”
等如棠將餘氏領走,許灼華便去前殿見了孫舟。
“娘娘,臣已按娘娘吩咐行事,立後的旨意也已送到東宮,娘娘為何還要將臣的夫人叫到東宮呢?”
許灼華麵不改色,故意逗他,“孫大人既然害怕孫夫人知曉你的那些破事,當初又為何要犯呢?”
“這是兩回事啊,娘娘。”
“臣德行有虧,早已悔過數年,娘娘既已和臣約好,便應按約定行事才好。”
嘖嘖,聽聽男人都是怎麼說鬼話的。
一碼歸一碼,他們總能算得那般理智。
許灼華眸子一冷,聲音也透出幾分涼意,“就憑你,也配和本宮約好,本宮說的話是命令,何曾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
孫舟背上倏地一涼。
上次見麵,皇後溫和有禮,竟讓他生出一絲妄意,覺得皇後好說話。
此刻他才明白,皇後是君,他是臣,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竟敢質問皇後。
他當即收起性子,惶恐道:“臣失禮,請娘娘恕罪。”
“都怪臣愚鈍,不知先前所為哪裡有不當之處,未能讓娘娘滿意,請娘娘明示。”
許灼華垂眸看他,沉聲道:“本宮乃中宮,隻住坤寧宮。”
孫舟的頭瞬間轟響,一個變成兩個大。
儘力解釋,“陛下此舉隻是以退為進,待娘娘入宮,找個合適的機會搬回坤寧宮,那些反對的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孫舟。”
“臣在。”孫舟將頭埋得更低了。
皇後說話,不管高興也好,生氣也罷,語調都是輕輕柔柔的,唯獨從抑揚頓挫之間能讓人捕捉到絲毫情緒。
“還有兩日就要入宮,你抓緊時間去辦。”
這一句話,就是命令,而且不留一絲餘地。
孫舟:“娘娘若想入主坤寧宮,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星象之測是錯的。”
“娘娘,臣那日看得明白,天府星周圍確有紅雲籠罩,是災禍之象啊。”
許灼華輕哼一聲,“如何操作,是你的事,本宮不想聽。”
“此事務必按時辦好,否則彆說那些虛無縹緲的災禍,怕是災禍還沒來,光是眼前的榮華富貴你就留不住。”
孰重孰輕,許灼華不信孫舟判斷不出來。
“臣,遵命。”
許灼華回到內院,餘氏也已回來了。
興高采烈謝了恩,便隨宮人去前殿和孫舟彙合。
“孫夫人的性子還挺爽利的,看起來是個實在人,隻挑了一匹花色最素的走。”如棠說道。
如蘭在一旁接話:“孫夫人比孫大人小了十幾歲,難為她要顧及著孫大人,彆人家夫人都往美了穿,她反倒穿得素淨。”
許灼華不知還有這一說,難怪她總覺得餘氏比孫舟看著年輕許多。
另一邊,餘氏見到孫舟,嘟囔道:“大人怎麼跑到東宮來了,沒得讓皇後娘娘笑話。”
孫舟見她神色無異,試探了幾句,才安下心來。
看來這次是皇後有意提醒,他若不照辦,她定然就要動真格了。
孫舟擦掉額頭上的汗,扶著餘氏上馬車,說道:“咱們家和皇後素來沒有淵源,我也是擔心你。”
“以後若沒必要,儘量和皇後保持距離,彆太親近。”
“你這是什麼話?”餘氏不滿道:“我還從沒見過像皇後娘娘那麼好的女人,家世樣貌德行樣樣出眾。”
“就算身居高位,對我也是溫言細語,和善可親,絲毫不擺架子。”
“我已經答應娘娘了,這段日子多縫製幾套小皇子的衣裳,等娘娘生產以後,就親自送進宮去。”
“你”孫舟見她不聽,又不敢說實話,隻得揮揮衣袖悶聲坐到一旁去。
她居然覺得皇後和善?
想起剛才在殿裡的事,孫舟隻覺渾身上下都紮滿了刺,坐著站著都不爽快。
翌日。
還沒到中午,宮裡就傳來消息。
祁赫蒼命令內務府十日內對坤寧宮完成修繕,並重新進行裝潢,以迎接皇後入宮。
許灼華感歎道:“孫舟還是有點本事的。”
她不知道的是,朝會上孫舟為了此事,險些將官位都丟掉了。
執掌欽天監多年,他從未出過錯。
這一次,竟在關鍵時刻犯下大錯,險些連累皇後入宮。
光是禦史台那群老禦史就差點將他渾身上下噴出篩子來。
“孫大人先說中宮有災禍,現在又說是自己看錯了,孫大人行事如此兒戲,焉知過去犯下過多少大錯。”
“欽天監掌管天時星曆,主導我大乾國運,孫大人行事草率,出爾反爾,顛三倒四,陛下怎能放心將重任交予你手上。”
“陛下,臣諫言,將孫大人革職查辦,起檔嚴查,若查出疏漏,必定重重處罰。”
一人言起,則群起而攻之。
孫舟有口難言,心裡苦啊。
幸好皇帝開口救了他,“孫愛卿此次行事確實荒謬,但念在其過往恪儘職守的份上,可從輕發落。”
“著罰沒半年俸祿,再自行去正陽門領十個板子,以儆效尤。”
這處罰——
說重不重,沒動他的官位,處罰過後一切照舊。
說輕不輕,在正陽門前行刑,所有官員都要路過的地方,實在是丟臉。
孫舟趴在長凳上,看看宮內的方向,又看看宮外的方向,他總覺得自己夾在帝後中間,似乎成了什麼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