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老道俗家姓張,名‘守一’。
道號‘玄璣子’。
乃是‘五臟觀’本代觀主!”
“五臟觀?”齊雲正低頭拍打著餅子碎屑的手猛地僵住!
他霍然抬頭,眼睛瞪得溜圓,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雷霆狠狠劈中!
臉上瞬間褪儘血色,隻剩下極度的震驚與茫然!
“五…五臟觀?!您…您是五臟觀的觀主?!”
齊雲的聲音因為過於激動而變了調,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這怎麼可能?!
五臟觀…五臟觀不是在黔地的神仙山上嗎?!
它…它明明已經…已經塌了!變成一片廢墟了啊!怎麼會!”
巨大的信息衝擊讓他腦中一片混亂。
神仙山的廢墟,丹爐中的玉簡,眼前的觀主…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謎團!
老道玄璣子被齊雲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弄得一怔,白眉緊鎖,眼中精光暴漲:“嗯?你聽說我五臟觀?”
齊雲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迅速擠出一個混雜著驚疑和恍然的表情,連忙解釋道。
“觀主息怒!小子…小子是聽來的!
在…在逃荒路上,曾聽一些行商旅人閒聊說起過。
隻因名字很是奇特,故而印象深刻!
小子孤陋寡聞,乍聞您就是觀主,心中震驚,失態了!”
“原來如此。‘五臟’之名,在外人聽來確實怪異。然,此名非指人身之五臟六腑,而是源於我道門‘內煉金丹,外服五石’之古法,更暗合五行生克、五方五帝之玄奧。”
玄璣子語氣轉為肅穆,帶著一種傳承的莊重:“‘五’者,金木水火土,五行輪轉,生化萬物,亦對應人身之肺肝腎心脾!‘臟’者,藏也!
寓意我觀傳承,乃是修持性命、內煉五行、藏神養炁之根本!
以‘五臟’為名,正是取‘煉內景臟腑為爐鼎,藏天地五行之神機’的大道真意!
豈是凡俗所能妄加揣測?”
齊雲聽得似懂非懂,但老道話語中蘊含的玄奧道理讓他心生敬畏。
他連忙再次躬身:“小子愚鈍,今日得聞觀主解惑,方知此名蘊含大道至理!先前妄言,實在慚愧!
不知道,觀主可願收我為徒?”
玄璣子擺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拜師之事,非同小可,關乎道統傳承,非一時可決。日後再說!
你且先行休息,待老道也調息片刻。”
說罷,他不再理會齊雲,盤膝閉目,五心朝天,很快便進入了深沉綿長的入定狀態,氣息變得若有若無。
齊雲心中雖有萬般疑問和拜師的急切,但也知道此刻不宜再擾。
他依言找了個離白骨稍遠、相對避風的角落,蜷縮著身體坐下。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大腦卻異常活躍。
“玄璣子…五臟觀觀主…他說的五臟觀,和我去過的神仙山廢墟,是同一個嗎?
這老道能從鬼蜮借道,手段非凡,他要去哪裡?
我體內的玉簡究竟有何作用”
無數紛亂的念頭在腦海中翻滾交織,如同亂麻。
不一會,齊雲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意識漸漸模糊,最終被無邊的黑暗和深沉的困倦徹底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意將齊雲凍醒。
他猛地睜開眼,發現天已大亮。
他下意識地看向老道打坐的位置。
空空如也!
“觀主?!”齊雲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難道老道嫌他累贅,趁他睡著獨自離開了?
在這完全陌生的荒山野嶺,失去這個唯一的依靠和可能的引路人…
他倉皇地爬起身,就聽到廟外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齊雲心頭一緊,連忙循聲衝出破廟。
隻見老道玄璣子正背對著廟門,在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奮力揮動著一把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鏽跡斑斑的鐵鍬,一下一下地挖掘著泥土。
他的道袍下擺掖在腰間,額頭上已見汗珠。
在他腳邊,那三具森森白骨已被整齊地並排放在一塊相對乾淨的破門板上。
他快步上前,聲音帶著一絲殷切:“觀主!讓小子來吧!您歇著!”
玄璣子聞聲停下動作,拄著鐵鍬,微微喘息著看了齊雲一眼,臉上並無不悅,隻是點了點頭,將鐵鍬遞了過來:“嗯,也好。
挖深些,莫讓野物驚擾了。”
齊雲接過那沉甸甸的鐵鍬,不再多言,挽起袖子,用儘全身力氣開始挖掘。
泥土潮濕而堅硬,每一下都耗費不少力氣。
他挖得極其認真,很快便汗流浹背,手掌被粗糙的木柄磨得生疼,卻渾然不覺。
等到足夠深、足夠寬敞的土坑挖好。
齊雲跳上來,和老道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扇承載著三具白骨的破門板,將其緩緩放入坑底。
玄璣子肅立於坑邊,整肅衣冠,神色莊嚴肅穆。
他雙手結了一個複雜而古樸的道印,深吸一口氣,用一種低沉、悠揚、仿佛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腔調,朗聲誦念起來: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
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七祖諸幽魂,身隨香雲旛。
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
隨著經文聲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仿佛連風都為之停駐。
齊雲肅立一旁,雖不懂其中深奧經義,卻能感受到那聲音中蘊含的悲憫與超脫之意。
他學著老道的樣子,對著土坑深深一揖。
經文誦畢,玄璣子輕聲道:“塵歸塵,土歸土,魂歸幽府,早登極樂。福生無量天尊。”
他率先捧起一抔黃土,灑入坑中。
齊雲也連忙跟著捧土掩埋。
兩人合力,很快便將土坑填平,壘起一個小小的墳塋。
做完這一切,玄璣子站在新墳前,沉默了片刻。
陽光落在他洗得發白的道袍和雪白的長須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這位昨夜在鬼蜮中如定海神針般的老道,此刻身上流露出的,是一種閱儘滄桑、悲憫眾生的沉靜。
齊雲站在他身後,看著那小小的墳包,再看向老道清臒而挺拔的背影,心中那拜師的念頭,從未如此刻這般堅定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