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晴和陳玄口中得知蜀山之困後,我的內心泛起了一絲波瀾。
淩青竹……。
現在想起一同遊曆的時光。我未曾教她一招一式,隻與她論道,講天地自然,講萬物枯榮。一一也與她成了很好的朋友,常叫她“青竹姐姐”。
她悟性極高,從天地萬象中,悟出了屬於自己的“無垢劍心”,修為一舉突破。之後,她便向我們辭行,言說師門有責,需返回蜀山。
一彆,已是四十餘年了吧。
我沒想到,再次聽到她的消息,竟是她陷入了如此困境。
“阿爹,”一一清澈的眼眸裡滿是擔憂,“那個昆侖聖子,是什麼‘神海境’?青竹姐姐會有危險嗎?”
我為她解釋道:“在我們走過的修行路上,有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等境界。而當今天地靈氣稀薄,世間的修行者大多停留在築基階段,難以寸進。為了區分高下,他們便將築基期細分成了數個小境界。‘靈台境’便是築基有成,在丹田內凝聚靈台,而‘神海境’,則是將丹田開拓如海,是築基期的巔峰,距離凝結金丹,隻有一步之遙,卻也是天壤之彆。”
我回憶起四十多年前淩青竹的狀態,繼續說:“青竹當年離開我們時,剛剛穩固靈台境。末法時代,靈氣不足,這四十年,即便她天縱奇才,想要跨越這道鴻溝,也非易事。此戰,於她而言,確實凶險。”
“那我們……要去幫她嗎?”
我看著遠處巍峨入雲的天山主峰,那裡,便是天池所在。
“我們與她,有過一段善緣。”我笑了笑,揉了揉一一的頭,“既然遇上了,便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走吧,我們去天山,看看這位故人。”
我本想清靜無為,但故人有難,這紅塵,終究還是要再走一遭。
我們抵達天山腳下的小鎮時,這裡已經成了古武界人士的臨時聚集地。
與想象中“道袍飄飄、長劍在手”的景象不同,這裡的大多數人,都穿著現代的休閒服、衝鋒衣,隻是他們身上那股凝練的精氣神,以及偶爾流露出的強悍氣息,將他們與普通遊客清晰地劃分開來。
這是一個隱藏在現代都市下的高武世界。他們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規則,也懂得如何融入普通人的社會。
我和一一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乾淨的賓館住下。賓館大堂的休息區裡,三三兩兩坐著一些武者,他們看似在喝咖啡、玩手機,實則交流的信息,都與即將到來的“天山論劍”有關。
“昆侖這次陣仗太大了,聖子親臨,還帶了‘風林火山’四大護法,擺明了是要給蜀山一個下馬威。”一個穿著潮牌t恤的青年,對著同伴低聲說道,他的口音,帶著點蜀中唐門的特色。
“誰說不是呢?聽說昆侖聖子放話了,淩青竹若敗,不僅要嫁入昆侖,蜀山還得拿‘紫青雙劍’做嫁妝。這哪是論劍,分明是吞並!”另一人搖頭歎息。
“唉,形勢比人強啊。如今的古武界,除了昆侖,誰還有實力培養出‘神海境’的年輕高手?蜀山這次,怕是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可惜了淩青竹仙子,那可是我們年輕一輩武者心中的白月光啊,當真是天山雪蓮一般的人物,竟要被昆侖聖子這頭霸王龍給拱了……”
議論聲中,充滿了對蜀山的同情和對昆侖的敬畏,但無人敢於出頭。
就在這時,賓館門口的感應門自動滑開,一行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麵容俊美的青年。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色休閒西裝,手腕上戴著一塊百達翡麗的手表,若非他眼中那股睥睨一切的傲氣,以及身後跟著的幾個氣息沉凝如山的中年人,任誰都會以為他是個富家貴公子。
他一出現,整個大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敬畏地集中在他身上。
他就是昆侖聖子。
他目不斜視,徑直走向電梯。與他擦肩而過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體內那如同江河奔湧般的磅礴真氣。確實,是神海境。
他走後,大堂才恢複了些許聲息。
我和一一正準備上樓,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清冷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運動服,紮著一個利落的馬尾,背上是一個長條形的劍袋。她的容顏比四十年前更顯清麗,但神情卻愈發冷冽雙鬢也微微泛白,臉頰也增添了些許皺紋,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周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鋒銳之氣,
正是淩青竹。
她也看到了我們。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那冰封的眼神瞬間融化,震驚、疑惑、驚喜……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江……先生?”淩青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顫抖。
“好久不見,青竹。”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一一已經開心地跑了過去,拉住了她的手:“青竹姐姐!”
淩青竹看著絲毫未變的我,又看了看依舊是少女模樣的一一,眼中的震驚無以複加。但她很快便壓下了心頭的驚濤駭浪,對著我,深深地行了一禮:“青竹,見過江先生。”
這一禮,發自肺腑。她深知,若無當年江先生的點撥,她絕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看了看周圍投來的好奇目光,“你的房間在哪?”
淩青竹報出房號,我們一同乘電梯上樓。
房間裡,我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開門見山地問道:“昆侖之事,我已略知一二。你有幾成勝算?”
淩青竹沉默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而堅定:“不足三成。從靈台到神海,是真氣由‘溪’化‘海’的量變過程,我遠不及他。但,我蜀山劍者,寧折不彎。即便身死道消,也絕不受此屈辱。”
她的眼神裡,是玉石俱焚的決絕。
“好一個寧折不彎。”我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但劍道之極,並非隻有剛猛。過剛,易折。”
我看著她,平靜地說道:“你的劍,夠利,也夠純粹。但你的心,亂了。你被勝負所縛,被宗門榮辱所累,失了平常心。你隻看到了真氣量上的差距,卻忘了劍客的根本在於‘以意禦氣’。這樣的你,對上心境圓滿、氣勢正盛的昆侖聖子,那不足三成的勝算,也會化為烏有。”
淩青竹的身體微微一震,低頭不語。她知道,江先生一語中的,說中了她此刻最大的心魔。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來:“明日論劍之前,你來我房間一趟。我再為你講一次道。”
我沒有說要幫她出手,也沒有傳她什麼絕世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