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林清菡解決了麻煩之後,我們便婉拒了她盛情的挽留,再次踏上了旅途。
“阿爹,我們去哪兒?”一一問。
“去京城吧。”我說,“去看看另一位故人。”
我們沒有乘坐飛機或高鐵,依舊是自己駕車,不疾不徐地向北而去。
京城,這座承載了數百年風雲的古都,如今更是國家的中心,氣象萬千。我們沒有在繁華處停留,而是直接去了西郊的一片幽靜的彆墅區。
在一棟被綠樹環繞的宅院前,我們停下了腳步。門口掛著一塊低調的牌子,上麵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編號。但我們都知道,這裡住的是誰。
開國元勳秦振邦的孫女,秦沐瑤。
我們沒有上前敲門,隻是靜靜地站在街對麵的樹蔭下。
很快,院門開了。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的婦人,在保姆的陪伴下,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身素雅的唐裝,臉上帶著歲月沉澱後的溫和與威嚴。
她就是秦沐瑤。當年的那個英姿颯爽的小姑娘,如今也已步入晚年。
她的身邊,跟著一個同樣白發蒼蒼、但身板依舊挺直的老者。他小心翼翼地為她披上一件外衣,眼神裡滿是寵溺與關懷。那是她的丈夫,一位在學術界德高望重的院士。
幾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從屋裡跑了出來,圍著他們,嘰嘰喳喳地喊著“姥姥、姥姥”。
秦沐瑤的臉上,露出了幸福而滿足的笑容。她蹲下身,慈愛地摸了摸一個孩子的頭,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們身上,構成了一幅四世同堂、其樂融融的溫馨畫卷。
她過得很好。
這就夠了。
京城的秋,天高雲淡,金色的陽光灑在古老的街巷與嶄新的高樓上,交織出時光的脈絡。
我牽著一一的手,走在長安街寬闊的人行道上。
“阿爹,我們真的不去見見他們嗎?龍戰叔叔,還有石磊叔叔,他們肯定很想您。”一一輕聲問道。
我搖了搖頭,目光望向遠處那片莊嚴肅穆的建築群,輕聲道:“見與不見,又有什麼分彆。我隻想看看,他們將我當年種下的種子,培育成了一棵怎樣的大樹。”
我們的第一站,是京郊的人民英雄墓園。
這裡鬆柏蒼翠,肅穆安靜。我們穿行在一排排冰冷的墓碑之間,最終在一片特殊的區域停下了腳步。這裡的每一塊碑,都屬於一位為國捐軀的無名英雄或特種軍人。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幾個熟悉的名字。
“石磊……”我的指尖輕輕拂過墓碑上鐫刻的名字。那個當年第一個站出來挑戰我,性格如火的漢子,最終將他的熱血與生命,獻給了他所守護的土地。他的照片上,臉上的傷疤依舊,眼神卻早已從當年的桀驁不馴,化為了鋼鐵般的堅定與沉穩。
他的碑文很簡單:在境外“獵鷹”行動中,為掩護戰友,壯烈犧牲。
旁邊還有幾個名字,李默、趙虎……他們都是當年“龍牙”初創時的麵孔,鮮活地存在於我的記憶裡。如今,卻已是天人永隔。
我從一一手中接過一束潔白的菊花,鄭重地放在每一座墓碑前。沒有言語,隻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一安靜地陪在我身邊,她知道,這些冰冷的石頭下,埋葬的是她父親的故人,是這個國家最忠誠的兒子。
“阿爹,他們都是英雄。”
“是啊,”我輕聲回應,“他們用生命,詮釋了‘活’的力量。”
離開墓園,我們驅車來到了一處更為隱秘的所在——華夏最頂尖的特種作戰司令部,也是新一代“龍牙”的巢穴。
我們沒有進去,隻是在遠處一座可以俯瞰整個基地的山坡上停了下來。我極目遠眺,雙眼望向那片熟悉的訓練場。以我現在的修為,幾公裡跟眼前,也沒什麼區彆。
訓練場上,一群新一代的“龍牙”隊員正在進行格鬥訓練。他們的招式,依稀能看到《八荒震》的影子,但又融合了更多現代、高效的搏殺技巧。更重要的是,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流淌著那股熟悉的“內勁”,雖然還很稚嫩,但卻真實存在。
在訓練場邊,一個身姿筆挺、肩扛將星的老者正在負手觀看。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風霜,但那雙眼睛,依舊如鷹隼般銳利。
是龍戰。他如今已是鎮守一方的上將。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朝我們這個方向望來。目光如電,仿佛能穿透千米的距離。
我收回目光,拉著一一,平靜地轉身。
“阿爹,他好像發現我們了。”
“他感覺到了,但他不會確定。”我笑了笑,“走吧,去看看最後一位老朋友。”
最後一站,是京城警察廳的辦公大樓。
我們像普通訪客一樣,坐在大廳的休息區。沒過多久,一個穿著警監常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從電梯裡走了出來。他步履穩健,目光威嚴,正雷厲風行地布置著工作。
我認出了他,是當年那個有些冒失,第一個喊累的年輕隊員,張遠。如今,他已是整個京城治安的總負責人,可謂位高權重。
他似乎在和下屬討論一個棘手的案子,眉頭緊鎖,但眼神中的那份堅毅,與三十年前在訓練場上咬牙堅持的樣子,何其相似。
看著他,我仿佛看到了無數個夜晚,他為了守護一方平安而亮起的辦公桌燈光。
一一順著我的目光看去,輕聲說:“他一定是個好警察。”
我點了點頭,心中一片欣慰。
他們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也沒有辜負他們自己。無論是戰死沙場,還是身居高位,亦或是在新的崗位上發光發熱,他們都將那份力量,用在了最正確的地方。
他們,都成為了真正的護國利劍。
這就夠了。
我站起身,牽起一一的手,向大門外走去。
“阿爹,我們這就走了?”
“嗯,走了。”
“我們真不去見見他們嗎,他們肯定很想見你的?”
我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這座城市,陽光正好,歲月靜好。
故人安在,山河無恙。
足矣。
我們隻是曆史的過客,能做的,就是不去驚擾那些已經駛入幸福航道的船。
離開京城,我們一路南下,回到了那個我們生活了六年的江南小鎮——安渡。
二十多年的時光,安渡鎮也變了模樣。古鎮被開發成了旅遊區,青石板路被翻修一新,多了許多商鋪和民宿,卻少了當年的那份寧靜。
我們憑著記憶,找到了林墨家的老宅。宅子被保護得很好,顯然經過精心的修繕。
我們沒有走近,隻是在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黃昏時分,一輛車停在了老宅門口。
車上下來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氣質儒雅,正是當年的那個白衣少年——林墨。他如今已是國內頂尖的建築設計師,作品遍布大江南北,實現了他年少時的夢想。
緊接著,一位同樣氣質溫婉的女子,從副駕駛上走了下來。她自然地挽住林墨的胳膊,笑著說了些什麼。林墨低下頭,眼神溫柔地看著她,那份愛意,是如此的真切與濃厚。
他們一起打開院門,一個正在讀大學的兒子,從裡麵跑出來迎接他們,一家三口,笑語盈盈地走進了那座充滿了回憶的院子。
一一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隻有一抹淡淡的、釋然的微笑。
那段屬於少女的、青澀的初戀,早已在東北二十年的風雪中,沉澱為了一段溫潤的回憶。如今親眼看到他過得如此幸福,這回憶,便有了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他很好,她也很好。
隻是,他們走在了各自的時光裡,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