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卿剛把另一鍋烤魚端上桌,聞言眼皮一跳。
不等自家母親開口便道:“娘,這條魚不辣,專門給您做的。”
戚氏見他一臉討好,冷哼了一聲。
“回頭再收拾你。”
馮清歲全副心神都被烤魚吸引,顧不上探究他們母子的言外之意。
暴雨初歇,涼風習習,紅油滾燙,烤魚鮮香,豆花滑嫩,一口下去,香到靈魂出竅。
單是為了這道菜,馮清歲都願意一輩子留在紀府。
可惜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等找太子算完賬,她就該離開京城,去找師父了。
餘生怕是和紀府再無交集。
思及此,她又往碗裡夾了塊魚肉。
今朝有飯今朝吃,明日彆離明日事,先好好吃完這一頓再想彆的。
紀長卿見她吃得急,擔心她燙到舌頭,下意識倒了杯冰鎮酸梅湯,想要遞給她。
才端起杯子,耳邊傳來母親的聲音:“給我也倒一杯。”
動作一頓。
將酸梅湯放到母親右手邊。
“娘,這就是給您倒的。”
是嗎?
戚氏半信半疑。
她怎麼覺得他方才那手勢不像要往她這邊遞?
紀長卿神態自若地又倒了一杯,遞給馮清歲:“嫂子請。”
“謝謝二爺。”
馮清歲笑著接過。
抿了一口,讚歎道:“二爺這酸梅湯煮得也好喝,和烤魚堪稱絕配。”
紀長卿輕笑道:“特地調來配烤魚的。”
馮清歲心念一動。
“二爺這酸梅湯的方子賣不賣?”
紀長卿笑意一僵。
“你想賣酸梅湯?”
馮清歲點頭。
“眼下正值夏季,清輝暖絨閣門可羅雀,徐嬤嬤建議我賣點消暑的物什,我覺得賣酸梅湯挺好的。”
紀長卿沉默片刻,道:“這方子你儘管拿去便是,等會我寫給你。”
“那不行,”馮清歲認真道,“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我不能白占二爺便宜,二爺出方子,我出材料、場地和人手,給二爺三成淨利如何?”
紀長卿搖頭:“我不差這點銀子。”
馮清歲還要說什麼,戚氏笑道:“跟他客氣什麼?這酸梅湯的方子又不是他頭一個想出來的,他也隻是改了一下,賞他一文錢都綽綽有餘。”
紀長卿:“……”
到底誰才是親生的?
他歎了口氣,道:“娘說得對,你非要買我這方子的話,給我一文錢便好。”
馮清歲沒再堅持,笑眯眯道:“好!”
吃過烤魚,馮清歲回去破浪軒洗漱。
戚氏看著被她留下的紀長卿,問道:“你真給你嫂子送傘了?”
這幾天的雨都是橫著掃的,撐傘也不頂用,故而她不曾指派下人給兒媳婦送傘。
——與其擎傘走在雨裡,淋得一身濕,還不如找個地方避一避呢,橫豎這雨也就下小半個時辰。
紀長卿點頭。
戚氏又問:“你親自去的?”
紀長卿:“……是的。”
戚氏板起臉來:“你便是不想相親,嫌我嘮叨,也不能拿你嫂子做筏子。”
“你在府裡怎麼行事都無所謂,畢竟咱們自家人知自家事,在外頭可不能這樣,一個不慎,可是要落人口舌的。”
“拿你送傘這事來說,旁人看見了,還當你對你嫂子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或你和你嫂子有見不得人的私情呢。”
“那不是平白壞了你嫂子的名聲嗎?”
“你以後注意點。”
真有不可告人心思的紀長卿:“……”
他當初怎麼就答應馮清歲抱牌成親了呢?
但凡讓母親收她為義女,都不像如今這般麻煩。
他悶悶地應了聲:“娘,我記住了。”
便拖著沉重的腳步往慈安堂外走。
一顆心越走越沉。
“難道我要步上官牧後塵,這輩子隻能相思相望不相親?”
他擰著眉頭想道。
回院後呆坐了一會,想起先前吃飯應下的事,研墨提筆,將酸梅湯的方子寫了下來。
剛寫好,馮清歲就過來了。
“二爺,最近蚊蟲多,我做了點蚊香,您試試看好不好用,不好用跟我說一下,我再調一下配方。”
馮清歲說著,把一盒蚊香放到案桌上。
紀長卿低頭瞥了眼:“這蚊香也是你要放到清輝暖絨閣賣的?”
“正是。”
馮清歲點頭。
“京城這邊在售的蚊香我都買來試過了,感覺不算好用,便自個調了一個,想著要是好用的話,銷量應該不錯。”
見她三句不離賺錢,紀長卿一顆心又往下沉了沉。
攢夠錢,她就會離開了吧?
她走了對他而言,也許是好事?
畢竟人不在眼前,心中這份熾熱說不定會慢慢涼下去?
然而,看著眼前人姣好的眉眼,靈動的眼神,他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上官牧不就是先例?
情之一字,一旦沾染上,就無藥可救。
他斂去眼中神色,將寫好的酸梅湯方子遞給她。
馮清歲笑道:“多謝二爺。”
隨即遞過來一枚內方外圓的金幣。
“這是我定製的金錢,買這方子的。”
紀長卿頭一次見有人將金幣造得跟磨去文字的銅錢一樣,接過來摩挲了下,旋即明白這金幣的用途。
——為方便路上攜帶和迷惑人而造的。
路上盤纏都費心思造好了,顯然已經準備跑路。
他垂下眼眸,什麼也沒說。
夜裡,他翻來覆去睡不著,進宮上朝時,見著上官牧,臉色一片陰沉。
上官牧本來要跟他打招呼,見狀不由後退幾步。
心裡腹誹:這人怎麼又陰晴不定?
都說伴君如伴虎,他沒覺得陛下有多可怕,倒是紀長卿這個友人,比陛下難伺候多了。
今日忌近紀長卿。
他還是離他遠點罷。
朝堂上,有好幾人出列,提議立後。
“國不可一日無後,今後位空懸,請陛下早日立後,以安民心。”
其他朝臣紛紛附議。
皇帝臉色微沉,掃了眼眾臣,見他們個個都一臉期盼,惟有紀長卿麵無表情,神色頓時緩和下來。
“紀卿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