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媽媽立刻找了兩個粗使婆子上台。
戚玉瑤這會也察出不妥來。
她記得三妹也是在長姐出嫁這天被送到莊子上去的,隻是母親給出的理由不是替嫁,而是出痘。
“你三妹突發痘疹,娘怕她傳人,就將她和她院裡的人都送去莊子休養了,等她們好了再接回來。”
大戶人家向來不是把出痘之人送去莊子,便是送去寺廟,母親這麼做,沒什麼不對。
她雖和三妹不怎麼親近,但可憐她染了痘疹,還是命人送了兩盆花去莊子。
希望三妹看到那麼漂亮的花兒,能早日好起來。
可惜事與願違。
三妹在莊子上待了足足一年,才回府裡。
臉上倒是沒留痘印。
隻是臉色蒼白得過分,身體異常臃腫,換了個人似的。
母親說她躺在屋裡養病,不曾曬過日光,又吃了太多補藥,才變成這副模樣的。
她出於同情,給三妹送了好幾匹布料過去。
三妹卻當著她的麵將這些布料扔到地上,還踩了幾腳,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簡直不可理喻。
後來將這事說給長姐聽,長姐寬慰道:“她病懨懨的,見你明媚鮮妍,自然嫉恨,不必理會便是。”
她深以為然。
從此不再往三妹院裡去,見著麵也不說話,權當府裡沒有這號人。
可如今馮氏的丫鬟不過說了個相似橋段,長姐就暴跳如雷,當即讓人上台攆人,莫非三妹去莊子養病一事另有隱情?
她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
目不轉睛地盯著戲台。
戚媽媽和粗使婆子上台後,如同老鷹抓小雞般,張開雙臂朝馮氏那丫鬟撲過去。
那丫鬟體形雖胖,卻靈活得很,隻一彎腰便躲開三人。
口中依然滔滔不絕地說戲。
“盛氏對女兒的性子了如指掌,知她絕不是垂涎長姐親事之人,自然不信主母所說,鬨著要去莊子上見女兒。”
“孰料主母命人看住她的院子,不叫她出院一步,任她鬨翻天也見不著女兒一麵。”
“你們道主母為何如此防她?”
“卻原來這嫡長女雖然看著跟尋常姑娘沒有兩樣,卻有一樣隱秘,便是長到十七八歲,依然不曾來癸水。”
“主母私下帶她看了大夫,才知她是石女。”
“石女”二字一出,戚玉莞雙目赤紅,若非怕引人聯想,已經親自衝到台上,將那胖丫鬟推下台。
那賤蹄子怎麼敢!
猜中她此生最大隱秘不說,竟還告訴馮氏,讓馮氏這丫鬟公之於眾!
她要殺了那賤蹄子,殺了盛氏那賤婦,殺了馮氏,殺了這賤婢,殺了……在場這所有人!
所有知道她隱秘的人,都該當場暴斃!
戚媽媽知道自家主子所有秘密,自然明白事態有多緊急,見自己和倆粗使婆子都不是那胖丫鬟的對手,趕緊招呼候在台下的百戲人。
“通通給我上台,把人拿下!”
百戲人愣住,不知該不該聽她的,齊齊扭頭看班主。
班主認得戚媽媽,知她身份,當即板起麵孔:“還愣著做什麼!上台抓人!”
百戲人聞言,立刻一擁而上。
然而縱然他們是高空履索、爬杆倒立、扛鼎耍壇、吞刀吐火、飛刀弄劍……的好手,到了台上,抓那胖丫鬟,也跟醉漢撲蝶似的,被耍得團團轉。
那胖丫鬟的身形一閃身一抬腿,他們就疊羅漢似的,一個疊一個趴台上。
賓客們不明所以,還當他們是特地上台表演疊羅漢的,掌聲如雷,喝彩不斷。
“好!好!”
“比平時看的百戲好看多了,下次我們府裡辦喜宴,也要來這一出。”
“這女伎人本事著實不錯,邊疊羅漢邊說戲,氣都不帶喘的,回頭得問問班主,打哪找來的奇人。”
班主暗暗叫苦。
這哪是他找來的女伎人!
這是砸他場子的女魔頭!
“你們也都上去!”他咬著牙,轉身招呼一眾武生,“拿出你們的看家本事,逮住這女魔頭!”
“好!”
武生們帶著長槍大刀縱身跳上戲台。
卻見那胖丫鬟如同彩蝶戲花一般,在武生們的刀槍拳頭裡穿梭,手中快板“呱嗒呱嗒”敲著,跟伴奏似的,讓這亂糟糟的局麵看起來越發像一出戲。
兵部侍郎聞既明過來戲堂接妻子,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露出讚許之色。
“方家班這戲是越排越好了。”
聽見他這話的文淵侯世子附和道:“確實,比尋常百戲詼諧有趣。”
聞既明便沒急著喊妻子回府,站定腳步看了起來。
隻是沒看多久,他臉上的笑容便一點點凝固。
五花耍了那幫武生一頓後,縱身躍上戲台屋頂,繼續說戲。
“且說那主母得知嫡長女是石女,心中慌亂得就跟戲台上這群武生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嫡長女亦然。”
“母女倆日愁夜愁,天上忽然掉下個女婿。”
“一個名門望族出身,剛從巡撫晉升為侍郎的青年才俊登門拜訪,說要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們道他的救命恩人是誰?”
“便是前麵說的庶女。”
“庶女陪祖母到寺院小住時,到山間尋花枝插瓶,意外遇見失血昏迷的青年,為其包紮止血,又喚了僧人將他帶回寺裡。”
“青年因此得以活命,醒來隻知是某家小姐救了他,卻不知是哪位小姐。”
“主母當即讓嫡長女領了這份救命之恩,等青年讓人上門說親,又一口應下親事。”
“而後等嫡長女出嫁,把庶女塞到嫁妝裡,送去了青年府中。”
“嫡長女利用庶母的性命,威脅庶妹替了自己的新婚夜,等庶妹有了身孕,便將庶妹送去陪嫁莊子。”
“庶女直到生下孩子,才被送回府裡。”
“若她隻生了個女兒,許是能活久一點,可惜她運氣不好,生了對龍鳳胎。”
賓客們聽到這裡,全都目瞪口呆。
又是侍郎,又是嫡長女,又是龍鳳胎的,這、這聽起來怎麼那麼像聞侍郎和戚大小姐這一對?
戚玉莞一雙指甲早就掐爛手心。
麵上卻一派鎮定。
“都看我做什麼?”她噙著笑道,“這戲若是跟我們戚家有關係,還能說給你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