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陳然獨自踏上絕情峰的山道。
絕情峰峰主乃是莫雨長老,門下弟子多為女子。
陳然拾級而上,沿途偶遇不少女修,初時見他麵生,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探究,待看清他身上那件三等修士院的製式衣袍,好奇便迅速褪去,化作漠然與疏離,紛紛移開視線。
一個三等院的弟子,來絕情峰作甚?
行至峰頂,一處青石鋪就的小廣場映入眼簾。
六名身著素白練功服的女弟子正在習練劍法,劍招在陳然眼中,稚嫩得如同蹣跚學步的孩童。
廣場儘頭,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殿靜臥,正是峰主莫雨長老的居所——絕情殿。
陳然徑直走向那幾名女子,拱手道:“打擾幾位師姐,請問陳小雨現在何處?”
為首一名生著狐媚眼的女子聞聲停下動作,目光在陳然身上挑剔地掃視一圈,語氣冷淡:“你是何人?尋陳師妹何事?”
“我是她兄長,特來看看她近況。”陳然平靜回應。
“哦?原來你就是她常提起的那個哥哥?”狐媚眼女子略顯訝異,態度稍緩,“陳師妹確實時常念叨你。你在此稍候,我去喚她。”
“有勞師姐。”
不多時,狐媚眼女子便領著一襲綠衫的少女快步而來。
“哥!”
陳小雨一眼瞧見陳然,眸子瞬間亮如星辰,歡呼一聲,像隻輕盈的小雀撲進他懷裡,語氣帶著嬌憨的埋怨:“哥!你怎麼才來找我呀!”
陳然大手習慣性地揉了揉妹妹的發頂,溫聲道:“先前聽說你拜入莫雨長老座下閉關苦修,尋不到你人。數月不見,倒是長高了些。”他仔細端詳著小雨,“在這裡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陳小雨揚起小臉,笑容明媚:“師父待我極好,師姐們也很和善,沒人欺負我!”她頓了頓,關切地反問,“哥,你呢?沒人欺負你吧?”
陳然失笑。
如今神劍宗內門弟子捆一塊兒,怕也經不起他一劍。誰敢?
他心下也了然,看來絕情峰消息閉塞,他當初與封九獄那場轟動全宗的生死鬥,眼前這些白衣女子竟無一人識得他。
見陳然沉默,陳小雨隻當他怕自己擔心,眼珠靈動一轉,提議道:“哥,要不我去求求師父,讓她老人家把你調來絕情峰?這樣以後我劍道上有什麼不明白的,還能隨時向你請教!”
小丫頭心思細膩,特地找了個不傷陳然自尊的借口。
陳然搖頭:“不必。我來,主要是看看你過得好。日後在劍道上有不解的地方,可以來三等修士院找我。”
話音未落,旁邊幾名白衣女子已忍俊不禁,嗤笑聲響起。
“陳師妹,你哥一個三等修士說這話,未免……嗯,有些托大了吧?”
“就是呀,想請教,不如直接找沈師兄,誰不知沈師兄對你傾心已久。”
“聽說沈師兄近日已突破金丹境了!唉,我若有陳師妹這般天賦容貌該多好。”
“省省吧,陳師妹可是師父親傳弟子,天資卓絕,姿容出眾,哪是我們這些普通內門弟子能比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陰陽怪氣,聽得陳然眉頭微蹙。
陳小雨連忙拉住陳然的手,生怕他動怒:“哥,走,我帶你看看絕情峰的景致。”
陳然壓下心中火氣,點點頭,忽聽見破空之聲。
一道青色身影駕馭飛劍,翩然落在廣場之上。
來人年紀不大,一身青色道袍襯得劍眉星目,氣度不凡。他收起飛劍,步履輕快地走向陳小雨,笑容溫煦:“小雨,我來陪你練劍了。”
目光觸及陳小雨與陳然相牽的手,他臉色驟然一沉,銳利的視線釘在陳然身上,語氣轉冷:“小雨,這位是?”
陳小雨連忙介紹:“沈師兄,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哥哥。哥,這位是沈爻師兄,也是師父親傳弟子。”
聽聞是兄長,沈爻臉色稍霽,目光掃過陳然那身刺眼的三等院衣袍,語氣恢複了那種居高臨下的淡然:“小雨師妹近日修煉正值緊要關頭,師父有令,不得分心打擾。”他轉向陳小雨,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小雨,隨我去練劍。”
陳小雨麵露難色,軟語懇求:“沈師兄,今天能不能休息一日?我想陪哥哥走走。”
沈爻眉頭緊鎖,加重了語氣:“三天後便是你首次宗外試煉!如果因為實力不濟而失敗,師父該對你有多失望,你可要想清楚了!”
陳小雨貝齒輕咬下唇,陷入兩難:一方麵她不想讓師父失望,另一方麵她與陳然許久未見,有許多話想說。
陳然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陳小雨肩膀,輕聲安慰道:“小雨彆擔心,哥陪你練劍。”
沈爻嗤笑出聲,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你?一個三等修士院的弟子,怕連小雨師妹都未必及得上,談何指點?”
他的嘲諷引來旁邊女弟子們更加放肆的低語和竊笑。
“沈師兄,彆說了!我……我跟你去練劍。”陳小雨怕陳然難堪,連忙打斷。她轉頭對陳然,眼中帶著歉意:“哥,你先回去吧,等我有空便去找你。”
陳然不願妹妹為難,沉默一下,頷首道:“好。記住哥的話,若有人敢欺你,便來三等修士院尋我。若我不在,就去執法堂找謝歸冥,報我名號,他會幫你。”
陳小雨並未聽過謝歸冥的名頭,一臉茫然地點點頭。
沈爻臉上不屑更濃,冷笑一聲:“荒謬!謝堂主何等身份,怎麼會認識你這等人?信口雌黃也不看地方!小雨,走!”說罷,近乎強硬地催促著陳小雨走向廣場中央。
陳然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心頭微沉,轉身準備離開。
他如今已是金丹中期,六識敏銳遠超常人,轉身之際,沈爻刻意壓低卻清晰的話語隨風飄入耳中:
“陳師妹,你是天之驕女,前程似錦。他一個三等院弟子,與你已是雲泥之彆。聽師兄一句勸,趁早斷了來往為好。”
“師兄,彆說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且看著,待你日後修為精進,他必會以兄長之名,求你辦這辦那,徒增你負累!我這可是為你好!”
“我哥若是要我幫忙,我一定全力幫他!”陳小雨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打斷了沈爻的話,也讓不遠處的陳然腳步微頓,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沈爻被噎了一下,臉色更沉,他沒想到陳小雨對那個“廢物”哥哥如此維護,心中妒火更熾,冷哼一聲,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施舍:“師妹,你太天真了。修真界弱肉強食,以他的資質和地位,隻會成為你的拖累和笑柄。今日練劍,你心緒浮躁,看來是受擾太深,加練一個時辰!”
陳小雨小臉一白,卻倔強地抿著嘴,沒有反駁。她知道沈爻是師父最器重的弟子之一,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師父的態度。她默默抽出佩劍,走到廣場中央,準備開始練習。
沈爻則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目光銳利地審視著陳小雨的每一個動作,不時冷聲嗬斥:“手腕無力!劍走偏鋒!”
“靈元運轉滯澀,你是木頭嗎?”
“這一式‘寒梅初綻’精髓在‘意’不在‘形’,空有其表!再來!”
他的指點苛刻至極,甚至有些吹毛求疵,顯然帶著發泄情緒的意味。
陳小雨在他的高壓下,動作愈發僵硬,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幾次險些出錯,引來旁邊幾個白衣女子更不加掩飾的嗤笑聲。
“嘖嘖,看來陳師妹今天心思真不在劍上啊。”
“就是,有個拖後腿的哥哥,也難怪。”
“沈師兄也是為她好,嚴師出高徒嘛。”
這些閒言碎語如同細針,紮在陳小雨心上。她咬緊下唇,努力集中精神,不想在哥哥麵前丟臉,更不想讓哥哥擔心。
然而越是著急,劍招越是散亂,沈爻的嗬斥聲也越發嚴厲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