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死寂得可怕。
蘇婉看著丈夫那如遭雷擊的模樣,心中的惶恐達到了。
她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蕭長風僵硬的手臂。
“長風?”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你……你看到了什麼?”
蕭長風沒有反應。
他像是變成了一座石雕,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空,隻剩下這一個空洞的軀殼。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手中的那幾頁紙,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茫然和不敢置信。
蘇婉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用力地搖晃著丈夫的手臂。
“長風,你說話啊!”
“那上麵,到底寫了什麼?!”
蕭長風的嘴唇翕動了一下。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喉嚨裡像是被灌滿了沙子,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份文件,不過薄薄幾頁,卻仿佛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手中的紙張,已經被他下意識的力道攥得起了褶皺。
就在這時,葉辰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看著滿臉焦急和恐懼的蘇婉,聲音溫和了一些。
“媽,我來替他回答吧。”
這一聲“媽”,讓蘇婉的身體微微一顫,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抓著蕭長風的手,轉頭看向葉辰,眼中充滿了依賴和疑問。
葉辰的目光從蕭長風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移開,緩緩掃過癱坐在太師椅上,麵如死灰的蕭振國。
“當年的事情,疑點重重。”
他的語調平穩,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被驗證過無數次的事實。
“一個普通的婦人,來自江城那種地方的小官之妻,她就算有再大的膽子,再惡毒的心思,又怎麼可能在蕭家派人層層看護的醫院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這一切?”
葉辰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蕭長風和蕭振國腦中那扇被震驚和痛苦封死的門。
是啊。
怎麼可能?
當年的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因為蘇婉的入住,安保等級提到了最高。
彆說調換一個嬰兒,就算是一隻蒼蠅飛進去,都要被查個清清楚楚。
劉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產婦,她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他們因為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而忽略了的細節,此刻被葉辰血淋淋地揭開,擺在了他們麵前。
蘇婉的臉色愈發蒼白,她看著葉辰,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她一個人能完成的。”
葉辰的聲音冷了下去。
“我讓破軍去查了當年的所有細節,包括醫院的監控記錄,人員排班,以及……劉梅當年的所有社會關係。”
“於是,便有了這份文件裡的真相。”
他頓了頓,給了在場三人一個喘息和思考的時間,然後才繼續說道。
“真相是,當劉梅因為嫉妒和恐懼,剛剛萌生出換掉自己病兒的那個惡毒念頭時,她的一舉一動,就被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盯上了。”
“那雙眼睛,一直在監視著您和父親在醫院裡的一舉一動。”
“盯上她的人,不是彆人。”
葉辰的目光,像兩把利劍,直直地刺向蕭振國。
“是蕭長雲的人。”
轟——!
這個名字,在書房裡炸響。
蕭振國的身體猛地向後一靠,重重地撞在太師椅的椅背上,發出一聲悶響。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扭曲了起來。
蕭長風更是渾身劇震,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
“不……不可能……”
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長雲他……他怎麼會……”
葉辰沒有理會他的失態,聲音依舊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蕭長雲的人,在發現了劉梅的意圖之後,非但沒有阻止,更沒有上報。”
“他們做了一個決定。”
“他們選擇了,暗中協助。”
“他們為劉梅的計劃,提供了全方位的幫助。他們買通了當晚值班的護士,製造了監控錄像的短暫空白,引開了在走廊巡邏的保鏢……”
“他們為劉梅掃清了所有的障礙,讓她得以在那個深夜,暢通無阻地走進您的病房,順利地,將兩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進行了調換。”
蘇婉聽到這裡,再也支撐不住,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惡心。
她無法想象,自己和孩子,在最脆弱的時候,竟然一直活在這樣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之中。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婉的聲音從指縫間溢出,充滿了絕望的哭腔。
“因為這是一場交易。”
葉辰冷酷地給出了答案。
“一場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有著巨大利益的交易。”
“劉梅,得到了一個健康的孩子,保住了她在夫家的地位,滿足了她的虛榮和貪婪。”
“而蕭長雲……”
葉辰的目光再次落向蕭振國。
“他,則如願以償地,除掉了兄長唯一的、健康的血脈。”
“為您,為他自己,將來繼承蕭家這份龐大的家業,掃清了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個障礙。”
“一箭雙雕,皆大歡喜。”
葉辰說完了。
書房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說,之前換子的真相,是讓人震驚和痛苦。
那麼此刻,這個內外勾結,由至親之人主導的陰謀,則是讓人感到了徹骨的冰冷和絕望。
它將人性中最醜陋,最肮臟的一麵,毫不留情地撕開,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蘇婉慢慢地轉過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隻剩下空洞和哀求。
她需要一個確認。
哪怕她心裡已經相信了,但她還是需要丈夫親口告訴她。
“長風……”
她的聲音,輕得像風中的羽毛。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文件上……是不是……就是這麼寫的?”
蕭長風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
他想起了小時候,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叫著“大哥、大哥”的弟弟。
他想起了自己入伍時,弟弟哭著抱著自己的腿,不讓自己走。
他想起了這些年,每一次電話裡,弟弟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問候。
那些溫暖的,被他視若珍寶的親情回憶,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最惡毒的諷刺,和最虛偽的表演。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原來,在自己看不到的背後,自己的親弟弟,竟然對自己,對自己的妻子,對那個還未曾感受過世界美好的親生兒子,捅出了如此致命的一刀。
巨大的痛苦和背叛感,像兩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臟,讓他痛得幾乎要彎下腰去。
他緩緩地,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終於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了幾個字。
“文件上……”
“每一個字……”
“都是真的。”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無儘的痛苦。
得到了確認,蘇婉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
而一直癱坐在太師椅上,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的蕭振國,此刻,他的胸膛卻開始劇烈地起伏起來。
他聽著葉辰冰冷的陳述。
他看著大兒子那痛苦到扭曲的神情。
他看著兒媳那無聲的眼淚。
一股滔天的怒火,終於從他的心底最深處,轟然爆發,衝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城府。
他的臉,由之前的鐵青,轉為了因極度憤怒而漲起的豬肝色。
他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像一條條猙獰的蚯蚓。
他猛地伸出手,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一掌拍在了身前的紫檀木書桌上!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書房裡炸開!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福伯!”
蕭振國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了一聲驚天的怒吼。
他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身體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
“去!”
“把那個逆子!給我叫來!”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銳刺耳,響徹了整個書房。
“我要他,親口給我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