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山,蕭家大宅。
夜色深沉,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名貴的紫檀木書桌後,蕭家老爺子蕭振國手持一杆狼毫,正在一張宣紙上練字。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每一個筆畫都沉穩有力,但宣紙上那“靜心”二字,卻寫得龍飛鳳舞,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躁意。
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蕭振國頭也沒抬,沉聲說道。
蕭長雲推門而入,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走到書桌前,躬身站定,卻沒有立刻開口。
蕭振國寫完最後一筆,將毛筆擱在筆架上,這才緩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
“說吧,什麼事,讓你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蕭長雲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爸,我派出去調查那個叫葉辰的小子的人,都回來了。”
“結果呢?”
蕭振國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
蕭長雲的拳頭,在身側不自覺地握緊。
“一無所獲。”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
“哦?”
蕭振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怎麼個一無所獲法?”
蕭長雲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惱和挫敗。
“我動用了我們蕭家在明麵上,以及……在暗地裡所有的關係網。”
他刻意加重了“暗地裡”三個字。
“從京都的市局檔案庫,到下麵各個分局的戶籍科,再到國安那邊的內部係統,我都讓人去查了。”
“結果呢?查無此人。或者說,全龍國叫葉辰的成千上萬,但沒有一個人的信息,能和我們遇到的這個小子對得上號。”
蕭振國放下了茶杯,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他看著蕭長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蕭長雲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
“我們的人,順著他出現在京都的線索,一路反查了回去。最後發現,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江城。”
“江城?”
蕭振國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那是二十多年前,他將蕭長風夫婦放逐去的地方。
“對,江城。”
蕭長雲點頭。
“但是,所有關於那個小子的線索,一到江城,就全部中斷了。”
“就像是……像是被一堵看不見的牆,給死死地擋了回來。”
他描述著那種詭異的感覺。
“我們派去江城的人,無論是想通過官方渠道,還是想找當地的地頭蛇打聽消息,隻要一提到葉辰這兩個字,對方要麼是一問三不知,要麼就是態度立刻變得極其警惕和回避,好像這兩個字是什麼禁忌一樣。”
“我們有一個在江城市府工作的老部下,他隻是在內部係統裡,嘗試著查詢了一下這個名字,結果不到十分鐘,市首的秘書就親自打電話過來,用一種極其嚴厲的口吻警告他,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查的不要查。”
“還有,我們通過地下渠道聯係了江城最大的地下勢力天龍集團的一個頭目,想讓他幫忙找人。結果,對方一聽我們要找葉辰,嚇得差點當場跪下,不僅把我們的訂金全部退了回來,還額外送了一大筆錢,求我們不要再找他。”
蕭長雲越說,臉色越難看。
“爸,這太不正常了。江城隻是一個二線城市,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密不透風的情報防護?就算是京都的那些頂級豪門,也不可能把一個人的過去,抹得這麼乾淨!”
“這隻有一種解釋……”
蕭長雲的聲音裡,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
“有一股遠超我們蕭家想象的力量,在刻意地保護這個小子,或者說,在刻意地抹除他的過去。”
書房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蕭振國沒有說話,他隻是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冰涼的桌麵。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一個來自江城的年輕人。
能讓國醫聖手張濟民為他破例。
能讓京都地下排名第七的殺手血蠍人間蒸發。
能讓忘歸茶樓的老板李四明賠錢叩首。
現在,又能築起一堵連蕭家都無法穿透的情報鐵牆。
這個葉辰的背後,到底站著誰?
是軍方?
還是某個隱世的超級家族?
亦或是……某種他們從未接觸過的、淩駕於世俗權力之上的神秘力量?
一個個的可能性在蕭振國的腦中閃過,又被他一一否決。
他縱橫京都數十年,自認為對龍國上層的所有勢力都了如指掌。
但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有哪一方勢力,能培養出這樣一個行事風格如此霸道,背景又如此神秘的年輕人。
“爸,我們現在怎麼辦?”
蕭長雲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躁。
“那個小子,現在天天陪在蕭長風夫婦身邊,擺明了是為他們出頭來的。蕭峰被他打了一巴掌,到現在還不敢出門。我們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不做吧?”
在他看來,無論葉辰背後有什麼人,蕭家都不能墜了威風。
在京都這一畝三分地上,還輪不到一個外來的毛頭小子撒野。
蕭振國抬起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不然呢?你想怎麼做?”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失望。
“派人去把他綁了?還是像你那個沒用的兒子一樣,花錢請殺手?”
“我……”
蕭長雲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愚蠢!”
蕭振國低喝一聲。
“對一個底細完全不明的對手,動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那是莽夫所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這個葉辰,就像是一塊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進了我們蕭家這片平靜的池塘裡。你現在連這塊石頭有多硬,有多重都不知道,就想直接把它撈起來扔掉?”
“萬一這石頭下麵,連著的是一座你搬不動的山呢?”
蕭振國的話,讓蕭長雲的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不得不承認,父親看得比他更遠,更深。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蕭長雲的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強硬,多了一絲請教的意味。
蕭振國沒有立刻回答。
他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夜。
他意識到,這個葉辰的出現,可能不僅僅是蕭峰招惹來的一個麻煩那麼簡單。
他更像是一個信號,一個預兆。
預示著,京都這潭看似平靜的水麵下,可能要起風浪了。
而蕭家,正處在風暴的中心。
他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更不喜歡有自己無法掌控的因素存在。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老獵人般的沉靜和耐心。
“既然硬的行不通,那就來軟的。”
“既然查不到他的過去,那就從他的現在入手。”
“他不是要為蕭長風出頭嗎?他不是要當孝子嗎?”
蕭振國轉過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那我們就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好好地孝順一下。”
“你去準備一份厚禮,明天,派人送到醫院去。”
“就以我的名義,去探望一下蘇婉的病情,順便,為蕭峰的魯莽,道個歉。”
“什麼?!”
蕭長雲大驚失色。
“爸!您要我們……向他們低頭?!”
這在他看來,是奇恥大辱!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蕭家,而蕭長風,隻是一個被逐出家門的棄子!
“這不是低頭。”
蕭振國的眼神裡,閃爍著老狐狸般的光芒。
“這叫,投石問路。”
“我要親眼看看,這個叫葉辰的小子,到底想乾什麼。”
“我也要讓整個京都的人都看看,我們蕭家,是何等的寬宏大度。”
“至於他接不接這份好意……”
蕭振國的眼中,寒光一閃。
“那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