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粗暴的敲門聲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將餐桌上剛剛升起的一絲暖意敲得粉碎。
蕭長風走到了門前,深吸一口氣,然後伸手握住門把手。
門開了。
一個身影直接擠了進來,幾乎將蕭長風撞到一旁。
進來的是一個年輕人,二十歲出頭,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名牌休閒服,頭發染成了張揚的亞麻色。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身材高大、表情冷漠的黑衣男人。
年輕人一進屋,就立刻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我說大伯,你這破地方怎麼還是一股子黴味兒?聞著就讓人想吐。”
他說話的語氣輕佻,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他看都沒看開門的蕭長風,仿佛他隻是空氣。
這個年輕人,是蕭長風大哥蕭長雲的獨子,蕭峰。
蕭長風低下了頭,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蕭峰嫌棄地掃視了一圈這間狹小破舊的屋子,目光最後落在了那張小方桌上。
“喲,今天夥食不錯啊,三菜一湯,這是發財了?”
他走到桌邊,用手指點了點那盤紅燒肉,又迅速把手縮了回來,仿佛碰到了什麼臟東西。
“就這種豬食,你們也吃得下去?真是佩服。我們家阿旺吃的都比這個好。”
他口中的阿旺,是蕭家養的一條寵物狗。
蘇婉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蕭峰的目光在蕭長風和蘇婉身上來回掃動,臉上的嘲弄意味更濃。
“大伯,不是我說你,你好歹也是蕭家的人,當年也是從部隊裡出來的,怎麼就混成這副鬼樣子?住這種地方,吃這種東西,傳出去我們蕭家的臉都要被你丟光了。”
他說著,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誇張的歎息。
“你要是早點跟你旁邊這個病秧子離了,回家族給老爺子磕頭認個錯,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蕭峰!”
蕭長風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他可以忍受對自己的一切羞辱,但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他的妻子。
“怎麼?說你老婆一句病秧子,你不樂意了?”
蕭峰一臉無所謂地掏了掏耳朵。
“她不是病秧子是什麼?整天半死不活地坐在這裡,藥罐子都快堆成山了。為了她,你放棄了蕭家的一切,值得嗎?”
就在這時,蕭峰終於注意到了餐桌旁還坐著一個人。
一個從他進門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人。
他上下打量著葉辰。
葉辰穿著一身普通的休閒服,看起來並不起眼。
但那張臉,和年輕時的蕭長風有七八分相似,輪廓更加分明,眼神也更加冷峻。
一種沒來由的煩躁,在蕭峰心裡升起。
“這是誰啊?”
他用下巴指了指葉辰,問蕭長風。
“家裡都窮得揭不開鍋了,還有閒錢請客吃飯?”
“他……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
蕭長風的聲音有些猶豫。
“朋友的孩子?”
蕭峰嗤笑一聲,他繞著桌子走了一圈,站到葉辰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小子,哪兒來的啊?看你這窮酸樣,是來攀親戚的吧?我告訴你,彆以為跟我二叔扯上點關係,就能跟我們蕭家攀上關係。我們蕭家,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葉辰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
那眼神很靜,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蕭峰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他不喜歡這種眼神,這讓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他感覺惱怒。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也為了重新找回場子,他轉身在屋子裡踱起步來。
他故意用自己昂貴的皮鞋,去踢客廳裡那張破舊沙發的沙發腿,發出“砰砰”的聲響。
“嘖嘖,這都是什麼破爛玩意兒,早就該扔了。”
他一邊踢,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他走到了客廳的角落,目光被那個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玻璃罩子吸引了。
“這是什麼寶貝?”
他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走上前。
“彆碰!”
蘇婉突然尖叫出聲,聲音嘶啞。
蕭峰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蘇婉,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惡意。
“不讓我碰?我偏要碰。”
他說著,一把掀開了那個玻璃罩。
他伸出手,拿起了裡麵疊放得整整齊齊的米白色嬰兒連體衣。
“不……”
蘇婉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那是她孩子的遺物,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念想,是她精神世界裡最後一塊不容侵犯的聖地。
蕭峰將那件小小的衣服拿到眼前,輕蔑地看了看。
“就這麼一塊破布,上麵都發黃了,還拿個玻璃罩子跟寶貝似的供起來,真是可笑。”
他用兩根手指捏著衣服,在空中晃了晃,像是捏著什麼令人作嘔的垃圾。
“我看,這玩意兒拿來給我擦皮鞋都不配。”
他說著,彎下腰,作勢就要用那件衣服去擦拭自己光亮的鞋麵。
這個舉動,徹底擊潰了蘇婉。
“還給我!”
她掙紮著從藤椅上站了起來,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朝蕭峰撲了過去,想要搶回那件衣服。
“婉兒!”
蕭長風也急了,想要上前扶住妻子,卻被蕭峰帶來的兩個黑衣男人死死攔住,動彈不得。
蘇婉跑得太急,腳下一軟,身體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要朝著堅硬的地板摔去。
就在她即將摔倒的那一瞬間。
一道身影從餐桌旁一閃而過。
葉辰動了。
他瞬間出現在蘇婉的身側,伸出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蘇婉的身體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
葉辰能感覺到懷中母親身體的劇烈顫抖。
他將蘇婉輕輕地扶回到藤椅上,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頭發。
然後,他站直了身體,轉過身,麵對著一臉錯愕的蕭峰。
屋子裡一片死寂。
葉辰的眼神,已經冷得如同北境冬夜的寒冰。
他看著蕭峰,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聲音卻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
“把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