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壯壯這話沒毛病，之前鄭方圓當麵誇讚朱建本的話，那都是假話。就一點，朱建本要是真抓作風建設，鄭方圓就不可能跑滴滴幾年沒被發現。要是早發現，早點談話，也就不會有舉報的事了。
範壯壯牢騷還在繼續：“他現在一門心思就是搞項目，一個農業鎮卻要強行搞什麼工業強鎮的路子，往市裡區裡到處跑要項目。”
“跑項目是好事，真要引進企業，對小遊山鎮發展也是有好處的。”鄭方圓客觀了一句。
“我還不知道是好事，但他不重視乾部作風不要緊，彆連累我，這對我沒好處啊兄弟。項目越多，亂象就越多。以前大家都窮著，沒有地方伸手。現在各種利益來了，就有了權力尋租、吃拿卡要的空間。他朱建本一門心思搞招商引資，給自己賺政績好升遷，我能去哪裡？到時候萬一爆個什麼雷，我監督失職的責任就跑不掉。”
鄭方圓點著頭，範壯壯的擔憂不無道理。甭管能不能揪出蛀蟲，至少得有個揪蛀蟲的態度。而像範壯壯這種毫無實質動作的，肯定會被問責。
範壯壯接著說：“其他不說，兄弟，你這次被舉報，我已經被區紀委批評了。”
“啊？”
“啊什麼，同級監督不力唄。特彆是你媳婦把事情發到網上搞出輿論後，區紀委領導還大發雷霆，說你這種人不配待在乾部隊伍。幸好後來你找了市紀委，不然後果就嚴重咯。”
好家夥，還真是絕處逢生。要不是李解網開一麵，自己真被雙開也不一定。
“哪個領導這麼說？”自己開個滴滴，就要不分青紅皂白逐出公務員隊伍，這領導未免太狠心了。
“還能是誰，肥國，區紀委書記。除了他，誰還能這麼放狠話。”
肥國……鄭方圓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寒意畢顯。
他也隻是心裡暗暗下了決意，實際上沒有任何反抗餘地。對於現在的鄭方圓來說，哪怕對方隻是一個副處級領導，也是他望其項背的對象。
隻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就好比劉邦仰望秦始皇出行的壯觀場麵，說出的那句“大丈夫當如是也”，誰也想不到，竟一語成讖，如是也。
“彆想那麼多了，平安落地就是萬幸。”範壯壯遞了一串腰子給他，“多補補，紀檢工作可不好乾，那都是得拿身體去拚的。尤其是辦案，熬夜通宵常有的事，得抗住了。”
“謝謝。”鄭方圓接過腰子，卻沒有吃，而是若有所思道，“正好，你也是紀檢老手了，我請教一個問題。”
“這麼快進入角色了？說吧。”
“如果要對乾部違規兼職取酬進行排查，用什麼手段效率會高點？”
鄭方圓確實進入角色了，李解說過讓他到乾部作風專項整頓專班，專門負責乾部違規兼職取酬這一塊。但說實話，他目前沒有任何工作頭緒。
“效率高點？”範壯壯一愣，“你要說效率的話，那查賬戶流水肯定是最高的。但現在他們都狡猾得很，本人是絕不會牽連的，所以還得查乾部親屬的賬戶流水。這樣基本上就能掃描出疑點了。”
“這個……辦案上不允許吧……”
“當然不允許。”範壯壯笑了，“要真的毫無線索證據的情況下對所有乾部及親屬的賬戶進行調查，那影響得多惡劣啊。全國紀檢係統，還沒有這麼乾過的。”
“那你有什麼好的想法？”鄭方圓急著追問。
“唔……”範壯壯啃著雞腿，略微思考了一下，“我的想法就八個字，依靠群眾、突出重點。”
“打什麼啞謎，詳細說說。”
“急什麼。”範壯壯慢悠悠啃完雞腿，扔掉骨頭，又擦了擦嘴巴，才娓娓道來，“所謂依靠群眾，很簡單啊，鼓勵大家舉報嘛。雖然也會有漏網之魚沒被舉報，但總比自己抓瞎到處找要精準得多吧。這些乾部也是人，是人就有生活交集，哪怕做得再滴水不漏，也不可能完全神不知鬼不覺，總會有人知道的，就看著人舉報不舉報了。至於怎麼激勵他們舉報，那得看紀委手段了。”
“所謂突出重點，就是要分門彆類。違規兼職取酬，中紀委有明確界限規定。像稿費什麼的是合規的，但企業掛名、掛證之類的就是違規的。舉報起來一籮筐，最後查一些不痛不癢的，沒效果不說，紀委也忙不過來。重點要打擊的，應該是其中那些涉嫌權錢交易的。那種人牟利最大、性質也最惡劣。隻不過，跟抓你開滴滴不同。你這種好抓，他們那種難抓呐。都是層層偽裝的老狐狸，不想點手段，是辦不下來的。”
聽了範壯壯的講述，鄭方圓若有所思，雖然不足以成為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指南，但好歹算是有了個大概方向。
有人就說了，鄭方圓不過是一個專班的小嘍囉，怎麼查、查誰，自然有市紀委的領導吩咐，輪不到他來操心，隻要聽令行事就行。
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辦事員想法，對目前情況的鄭方圓來說，他不能安於現狀等著安排。不然專班一旦解散，他就得灰溜溜滾回來。
他要的，就是折騰，使勁折騰。讓李解看到自己的本事，最終下令將他調入市紀委。
在這關鍵檔口，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平台，他怎麼折騰，都不為過。
不過，光靠辦案就想脫穎而出，顯然也天真了些。市紀委來來去去那麼多專班，借調過那麼多乾部，又有幾個靠辦案抓人得到賞識的呢。
要想贏得肯定，他還要做出一些不一樣的事才行！
“謝了，兄弟。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大概了。”
“謝謝光靠嘴說可不行啊。”
“一頓夜宵還不夠啊，你這紀委書記可不能主動吃拿卡要啊，小心我到市紀委告你的狀。”鄭方圓笑道。
“去你的，給我戴起高帽了，等你真調入市紀委，再來查我吧，我束手接受調查。反正一頓夜宵肯定不夠，還得三頓！”
“行行行！三頓就三頓！這我還是請得起的，哈哈！”鄭方圓心情大好，兩人開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