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譽王府。
臘月初,天空淅淅瀝瀝飄落著雪花。
崔令窈推開窗扇,迎著一股寒氣,看向漫天雪景。
前院隱約傳來吹吹打打的樂聲,似乎很是熱鬨。
今天是謝晉白迎側妃進門的日子,府裡府外忙活了幾個月,張燈結彩,掛了不知多少紅綢。
往日裡倒也還好,今天襯著這片白茫茫的天地,崔令窈竟覺得那些紅綢格外刺目。
她抿了抿唇,習慣性的在腦海喊了幾聲係統。
一年前,攻略任務完成,她毫不留戀決定兌換獎勵回家,卻被係統告知,謝晉白愛戀值到達滿格,觸發了係統設定的一年冷靜期。
她想離開,得等一年後。
說完,係統也不等她抗議,丟下一句正好要去積攢送她回去的能量,就直接進入休眠。
這一年,崔令窈是數著日子過的。
眼看明天就是一年之期,係統卻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由不得她不心急。
跟謝晉白夫妻恩愛,你儂我儂時,崔令窈尚且不曾動搖回去的決心。
今天他連側妃都娶進門,就更是歸心似箭。
心裡惦記著係統,崔令窈這些日子對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
落在夏枝眼中,那便是她家姑娘被王爺傷透了心,人都恍惚了。
看著如行屍走肉的主子,夏枝紅了眼,勸道:“王爺心裡還是有您的,迎娶側妃是權宜之計,您莫要難過。”
畢竟,成婚三年無子,這是何等的壓力。
在所有人看來,謝晉白都不算錯。
崔令窈笑了笑,輕輕搖頭:“哪裡有難過。”
畢竟,她馬上就要走了啊。
他佳人在懷,她就不需要有半點內疚了。
現在,沒有什麼事比係統更重要了。
閒聊間,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見過王妃!”
主仆二人回頭,就見一個前院伺候的小廝走了進來,“王爺和李側妃請您去宴客廳喝一杯喜酒。”
話落,夏枝麵色一變:“你說什麼?”
本朝規矩,妾氏進門,正房夫人隻需要等著妾氏來敬茶即可。
即便是王府有名分的側妃,那也是妾。
哪裡有正室夫人來喝妾室喜酒的道理。
這不是打她家主子的臉嗎?
小廝重複了一遍,低眉垂眼道,“還請王妃不要讓小的為難。”
這裡是譽王府,當家做主的當然是譽王。
他既然開了口,派了人來,那就由不得她不去。
這幾個月,崔令窈也算領教過那人的陰晴不定,即將回家更不願鬨出什麼幺蛾子。
她攔住欲要分辨的夏枝冬枝幾個,淡淡道:“那就走一趟吧。”
……
前院。
賓客滿堂,推杯換盞,言笑晏晏,熱鬨極了。
原本按照大越皇室規矩,迎娶側妃,是沒這麼隆重的。
不過謝晉白心疼李婉蓉堂堂侯府嫡女,嫁給他做側室受了委屈,專門下令將婚儀規格抬了一層,彰顯偏愛。
所以今日的陣仗格外大些。
甚至,不比一些高門大戶迎娶正妻排場差。
崔令窈進門,一眼便看見那對並肩而立的新人。
謝晉白一襲暗紅色長袍,玉冠束發,麵容清冷如玉,修長挺拔的身姿微微傾斜,瞧那模樣,是在耐心聽旁邊姑娘說話。
而他的身旁,正是同樣一身大紅喜服的李婉蓉。
何其相似的一幕。
三年前,他們成婚,這些賓客中的大半也曾喝過他們喜酒。
當時,她一身嫁衣,跟在謝晉白身側,夫妻二人共宴賓客。
而今天,他身邊換了新人。
原本該在喜房等著的李婉蓉,竟如同正妻一般同他並肩。
係統休眠時曾說,滿分的愛戀值,是此心不移的深愛。
雖然崔令窈從不信這世間有什麼此心不移的愛情,但也沒想到,所謂的深愛竟連她人老珠黃都沒等到,就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移的這樣徹底。
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裡頭賓客們很快發現她的到來,滿堂喧鬨倏然一靜。
好似她是什麼不速之客。
崔令窈壓了壓心口的悶疼,朝那對新人走去。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這位王府女主人身上。
她披了件厚實華美的狐裘鬥篷,兜頭罩著,全身上下,隻露出張巴掌大的臉蛋,彎眉杏眼,麵唇有些發白。
是個花容月貌的美人。
隻是瞧著氣色似乎不太好。
“見過王爺。”
崔令窈在三步之遠站定,雙手交疊於腹部,規規矩矩行了個福身禮,不待謝晉白喊起,便自顧自站直身子看向一旁的李婉蓉。
她回憶著京中那些雍容華貴的夫人們對妾氏的做派,未語唇邊就帶了笑。
“這就是李妹妹吧,給妹妹賀喜了,望妹妹入府後同王爺恩恩愛愛,早日誕下子嗣,白頭……”
一連串的吉祥話,被‘嘩啦’一聲輕響打斷,‘偕老’兩個字,崔令窈到底能沒說出來。
始作俑者嗓音微沉,“多話!”
劈頭蓋臉的喝斥,叫她眼睫顫了下,掀眸看向麵前男人。
謝晉白神情寡淡,依舊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樣,似乎剛剛將杯中酒掀翻的不是他。
見她看過來,他唇角扯了個譏嘲的弧度,道:“本王自會同蓉兒恩愛一生。”
——太刻薄了。
眾目睽睽之下,無數賓客心中都冒出這四個字。
正妻到底是正妻,結發之情豈是旁人可比,即便添了新歡,寵愛不在,也該多給幾分顏麵。
不然正妻如何持家,如何管束奴仆,如何……
亂了禮法,隻會助長妾氏的貪念,叫後宅不寧。
旁觀者尚且覺得被薄待,作為當事人崔令窈卻麵不改色。
她微微頷首,認同道:“是我多話了,以您同妹妹的情分,日後定是舉案齊眉,共創佳話。”
李婉蓉眉眼彎了個好看的弧度,“姐姐此話可是誠心?”
崔令窈再度頷首:“自然。”
“好!”李婉蓉撫掌笑讚:“姐姐當真是賢德,既如此,那你可願喝一杯妹妹的喜酒,”
不待崔令窈作答,一身紅衣的李婉蓉抬眼看向四周,盈盈一笑。
“諸位賓客皆在,大家做個見證,請姐姐給個薄麵,喝下妹妹的喜酒,如此,就算接納妹妹為一家人了。”
言中之意,是想連妾氏茶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