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混著嬰兒監護儀的滴答聲，在病房裡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林晚星坐在保溫箱旁的塑料凳上，手指隔著玻璃輕輕貼著念念的小臉蛋。小家夥剛用過抗生素，燒退了些，呼吸比昨天平穩，但醫生說還沒過危險期，得在重症監護室再觀察三天。
三天。
她摸著口袋裡那支磨得發亮的錄音筆，指腹反複蹭過開關按鈕。這是她現在唯一的籌碼，是從紅柳村帶出來的、能讓陳建軍和林曉月身敗名裂的證據。
“吱呀“ 一聲，病房門被推開。
陳建軍走了進來，穿著件簇新的黑色夾克 —— 林晚星認得，這是趙曼妮前幾天在鎮上服裝店買的，標價八百八。他手裡捏著個牛皮紙信封，嘴角掛著種施舍般的笑，進門就往桌上扔了個蘋果：“看你挺辛苦的。“
林晚星沒看那蘋果，蘋果皮上的蠟光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油膩的光，像極了他此刻的嘴臉。
“有事？“ 她的聲音很啞，昨天被蛇咬的小腿還在隱隱作痛，毒素殘留讓她說話都費力氣。
陳建軍拉過椅子坐下，二郎腿翹得老高，夾克袖子往上卷著，露出手腕上那串本該屬於林晚星的銀鐲子。他慢悠悠地從信封裡抽出幾張紙，“啪“ 地拍在桌上：“簽字吧。“
是離婚協議書。
林晚星的目光掃過標題，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我已經跟曼妮說好了，“ 陳建軍叼起根煙，想起是病房又塞了回去，“你簽了這個，我就給你兩萬塊，足夠給這丫頭治病了。“ 他朝保溫箱抬了抬下巴，語氣裡的嫌惡藏都藏不住。
林晚星拿起協議書，指尖抖得厲害。條款寫得清清楚楚：女方自願放棄紅柳村胡楊林承包權、婚後所有財產及女兒撫養權，男方一次性支付女方補償金兩萬元。
連念念的撫養權都要搶？
她猛地抬頭，眼裡的冰碴子幾乎要掉出來：“陳建軍，你還有心嗎？“
“心？“ 陳建軍嗤笑一聲，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在你抱著這小雜種跟我作對的時候，我的心就死了！林晚星，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麼德行，沒錢沒勢，還帶著個病秧子，離了我你能活？“
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語氣淬著毒：“我可告訴你，這兩萬塊是你最後的機會。趙家說了，你要是不識抬舉，不僅這丫頭沒人管，你那片林子明天就推土機進場，連你爺爺的墳頭都得給平了！“
爺爺的墳。
林晚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協議書上，暈開一小團暗紅。她想起爺爺下葬那天，風沙特彆大，她抱著剛滿月的念念跪在墳前，爺爺的老夥計說：“丫頭，你爺爺最疼你，他在天上看著呢。“
現在，有人要平了他的墳。
【係統提示：檢測到宿主強烈情緒波動，胡楊值 + 5。當前可兌換 “錄音增強“ 功能，可將錄音筆內容連接至任意電子設備播放。】
林晚星的睫毛顫了顫。
她慢慢低下頭，看著協議書上 “自願放棄所有財產“ 那行字，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陳建軍鋥亮的皮鞋上。
“好。“ 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我簽。“
陳建軍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她這麼痛快，隨即臉上露出得意的笑：“這就對了嘛，識時務者為俊傑“
林晚星沒理他，從護士站借來筆，翻到最後一頁簽字處。筆尖懸在紙上時，她的目光掃過保溫箱裡的念念 —— 小家夥像是感覺到媽媽的難過，小嘴癟了癟，發出細弱的 “咿呀“ 聲。
她深吸一口氣，在乙方簽名處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林晚星。
字跡因為用力而顯得格外鋒利，像把藏在鞘裡的刀。
陳建軍一把搶過協議書，抖了抖，確認簽字無誤後塞進信封，又從口袋裡掏出兩遝嶄新的鈔票，摔在桌上：“錢給你，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彆再纏著我。“
他轉身就要走，像是多待一秒都嫌臟。
“等等。“
林晚星的聲音突然響起，平靜得讓人心頭發毛。
陳建軍回頭，不耐煩地皺眉：“又怎麼了？“
林晚星慢慢從枕頭底下摸出那支錄音筆，黑色的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她按下播放鍵，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 姐那個地契藏哪兒了？你趕緊弄到手啊“ 是林曉月的聲音，甜膩的偽裝被撕開，隻剩下赤裸裸的貪婪。
“急什麼？等她簽了離婚協議，那地就是咱們的了“ 陳建軍的聲音緊隨其後，猥瑣又得意，“到時候把那小雜種送遠點，省得看著礙眼“
“建軍哥你真好 等拿到地，咱們就“
後麵的話不堪入耳，像根燒紅的烙鐵，燙得陳建軍的臉瞬間慘白。
他像是見了鬼似的指著林晚星，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你 你什麼時候“
“你以為我上次讓你碰？“ 林晚星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錄音筆的聲音調得很大，走廊裡都能聽見，“我早就防著你們這對狗男女了！“
她把錄音筆舉到他眼前，屏幕上的播放進度還在走：“陳建軍，你說要是把這個在村裡大喇叭放一遍，紅柳村的人會怎麼看你？看你這個跟自己小姨子亂搞、連親生女兒都要賣的畜生？“
陳建軍的臉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紫。他突然撲過來想搶錄音筆：“你個瘋女人！給我！“
林晚星早有防備，側身躲開，同時按下了係統兌換的 “錄音增強“ 功能。
“ 把那小雜種送遠點“
陳建軍的聲音突然從走廊儘頭的護士站擴音器裡傳出來，清晰得像在耳邊炸響。幾個路過的護士停下腳步，驚訝地往這邊看。
陳建軍的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他看著林晚星手裡的錄音筆，又看看走廊裡投來的異樣目光，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你想乾什麼“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剛才的囂張氣焰跑得無影無蹤。
“不乾什麼。“ 林晚星關掉錄音筆，把它揣回口袋，指了指桌上的錢，“這錢我要了，算是你和林曉月欠我女兒的撫養費。“ 她又指了指他手裡的離婚協議，“這東西，你留著當紀念吧。“
陳建軍猛地抬頭：“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 林晚星的眼神冷得像冰，“離婚協議我簽了，但想讓我放棄林子和念念？做夢。“ 她湊近他耳邊，聲音輕得隻有兩個人能聽見，“你和林曉月的醜事，我暫時替你們捂著。但要是再敢打我女兒和林子的主意，我就讓你們在紅柳村待不下去，連祖墳都得讓人刨了！“
陳建軍被她眼裡的狠勁嚇得連連後退，撞到了門口的輸液架，藥水灑了一地。
“你 你彆亂來“
“滾。“ 林晚星指著門，聲音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力。
陳建軍哪裡還敢多待，抓起信封就往外跑，撞到走廊裡的垃圾桶都沒敢回頭。
病房裡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監護儀的滴答聲。
林晚星走到桌邊，把那兩遝錢收進包裡。錢上還帶著陳建軍的汗味，讓她一陣反胃，但她必須拿著 —— 這是念念的救命錢。
她靠在牆上，小腿的傷口又開始疼，頭也暈得厲害。剛才強撐著演戲，幾乎耗儘了她所有力氣。
【係統提示：完成 “震懾背叛者“ 隱藏任務，胡楊值 + 30。當前可兌換 “親子感應“ 初級技能，可感知目標基礎生命狀態。】
林晚星兌換了技能，立刻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流從心口湧向保溫箱。她能清晰地 “看“ 到念念的心跳平穩了些，呼吸也順暢了，甚至能感覺到小家夥餓了，正在尋找奶水。
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不是委屈，不是害怕，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走到保溫箱前，輕輕敲了敲玻璃：“念念，媽媽在。“
小家夥似乎聽到了，小手動了動，嘴角往上翹了翹，像在笑。
林晚星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紅柳村。
她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
“姐“ 電話那頭傳來林曉月帶著哭腔的聲音，“你能不能 能不能把錄音刪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林晚星冷笑一聲：“知道錯了？“
“我錯了我錯了！“ 林曉月的聲音越來越急，“建軍哥剛才回家把我打了一頓，說要跟我斷絕關係 姐，你看在我們是親姐妹的份上，饒了我這一次吧！我給你磕頭了“
親姐妹？
林晚星想起小時候，她把省下的糖分給林曉月，林曉月卻轉頭告訴爸媽說她偷錢買零食；想起出嫁時，媽媽偷偷塞給她的金鐲子，轉頭就被林曉月騙走換成了新衣服；想起念念早產那天，林曉月端來的那碗泛著白沫的 “營養劑“
“林曉月，“ 林晚星的聲音冷得像冰，“你不是求我，是求你自己彆再作孽。“
她直接掛了電話，拉黑了那個號碼。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保溫箱上，給念念的小臉鍍上了一層金邊。林晚星看著女兒，心裡暗暗發誓：
從今往後，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她是念念的媽媽，是胡楊林的守護者。
誰要是敢再動她們母女一根手指頭，她就敢把紅柳村的天掀了。
就在她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病房門又被推開了。
這次進來的是兩個穿警服的人，表情嚴肅得像塊鐵板。
“你是林晚星？“ 為首的警察亮出證件，“有人舉報你涉嫌盜竊趙家財物，請跟我們走一趟。“
林晚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趙家的報複，來得這麼快？
她下意識地看向保溫箱裡的念念，小家夥似乎被驚動了，又開始小聲哭鬨。
“我沒有盜竊！“ 林晚星擋在保溫箱前，“這是誣陷！“
“是不是誣陷，跟我們回局裡再說。“ 警察上前一步，態度強硬，“配合點，彆讓我們動手。“
走廊裡圍過來不少人，對著這邊指指點點。林晚星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背上。
她的手又摸向了口袋裡的錄音筆。
但這次，錄音筆恐怕沒用了。
趙家是鐵了心要置她於死地。
她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衝進病房，擋在她麵前。
是牧雲。
他的胳膊上纏著新的紗布，顯然是昨天的傷口又裂開了。他手裡拿著個塑料袋，裡麵裝著剛買的小米粥，看到警察時愣了一下，隨即把林晚星護在身後：“她沒偷東西，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為首的警察皺起眉：“你是誰？我們辦案，彆妨礙公務！“
“我是她的證人。“ 牧雲的聲音很穩，“昨天她一直跟我在一起，根本沒去過趙家，怎麼可能盜竊？“
警察的臉色變了變：“你能證明？“
“能。“ 牧雲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這是昨天在戈壁灘拍的照片，有時間戳，能證明她的行蹤。“
警察湊過去看，照片裡林晚星倒在沙地上，旁邊是那三株藥用植物，背景裡的戈壁灘能清晰辨認。時間顯示是昨晚十一點多，正是趙家報案說財物被盜的時間。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表情有些尷尬。
“這“
“我看你們還是先查清楚再說吧。“ 牧雲的語氣不卑不亢，“她的女兒還在重症監護室，經不起折騰。“
警察猶豫了半天，最終收起證件：“我們會再核實情況，有事會再聯係你。“ 說完就匆匆走了。
病房裡的人漸漸散去，林晚星看著牧雲，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
又是他。
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像胡楊林裡的那棵老胡楊，穩穩地擋在她身前。
牧雲把小米粥放在桌上，打開蓋子：“趁熱吃點，你昨天就沒吃東西。“
林晚星看著他胳膊上滲血的紗布，突然問：“你的傷“
“沒事。“ 牧雲避開她的目光，“醫生說過幾天就好了。“
他轉身想走，卻被林晚星抓住了手腕。他的皮膚很粗糙，帶著常年握槍和工具的厚繭。
“牧雲，“ 林晚星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謝謝你。“
牧雲的身體僵了一下，耳根悄悄紅了。他掰開她的手，快步走到門口：“我去看看孩子的檢查結果。“
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快了幾拍。
她低頭舀了一勺小米粥，溫熱的粥滑進胃裡，熨帖得讓她眼眶發熱。
也許，事情真的會慢慢好起來。
但她沒注意到，走廊儘頭的拐角處，趙曼妮正站在那裡，看著病房門的方向，嘴角掛著一抹陰狠的笑。
她手裡拿著手機，屏幕上是陳建軍發來的消息：“她簽了協議，但手裡有錄音筆“
趙曼妮刪掉消息，轉身走進樓梯間，撥通了一個號碼：“爸，計劃得改改了“
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照在她猙獰的臉上，像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林晚星對此一無所知，她正專注地看著保溫箱裡的女兒，心裡盤算著等念念好起來，就帶著她回紅柳村，把那三粒棉籽種下去。
她以為自己暫時安全了。
卻不知道，趙家已經布下了一張更毒的網，正等著她鑽進去。
網的名字，叫 “殺人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