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備了新式馬鐙的神策軍騎兵,在高速衝鋒中穩如泰山,手中的破虜弩平舉,三輪齊射之後,陳焦的中軍傳令係統,瞬間啞火。
“混賬!”
陳焦氣得目眥欲裂,親自帶著親兵就想衝上去。
可他剛一動,另一支早已埋伏好的步兵隊,便從側翼的土坡後殺出,人手一具破虜弩,密集的箭雨劈頭蓋臉地澆了過來。
陳焦的親兵被射得人仰馬翻。
整個戰場徹底亂了。
陳焦的部隊人數雖多,卻空有一身力氣,手腳失調各自為戰。
而謝珩的五百人在無處不在的旗語指揮下,聚散如風,時而化作鐵拳猛擊一處,時而散作沙塵消失無蹤。
他們總能出現在最致命的地方。
高台上,劉楚玉手中的團扇不知何時已經收起。
她看著那個在馬背上不斷下達著簡潔命令的男人,看著那些令行禁止,配合默契的小隊。
這已經不是戰鬥。
這是一場屠殺。
陳焦的部隊被分割被包圍,被一點點蠶食。
他拚命地嘶吼下達命令,可聲音根本傳不出百步,沒有人聽他的。
他成了聾子,瞎子。
最後,謝珩親自率領五十騎,如同鬼魅般繞到了他的身後,一支訓練用的鈍頭箭,輕輕搭在了他的後頸。
“陳將軍,”謝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的血勇,現在還值錢嗎?”
全場死寂。
一千人的精銳,在一個時辰內,被五百人打得潰不成軍。
陳焦僵在馬上,那隻獨眼裡,寫滿了屈辱、震驚,以及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變的……恐懼。
他輸了。
輸得莫名其妙,輸得體無完膚。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刀,翻身下馬,走到謝珩麵前。
周圍的禁軍將領,鴉雀無聲。
陳焦褪下自己的頭盔,對著馬上的謝珩,單膝跪地。
“末將……愚鈍。”
他抬起頭,那隻獨眼裡再無半分不服。
第二日,帥帳之內,氣氛壓抑。
昨日的慘敗,像一塊巨石壓在所有禁軍將領的心頭。
陳焦那隻獨眼死死盯著沙盤,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上前一步,沙啞地開口:“謝總領,昨日之敗,我等心服口服。”
“但戰場之上,煙塵漫天,暴雨傾盆,若旗手看不清旗語,又當如何?”
其餘將領紛紛點頭,這正是他們一夜未眠,反複思量卻無解的死結。
信息戰,聽起來玄乎,可一旦鏈條斷裂,就是全軍崩潰。
“旗語,隻是第一層。”
謝珩將一疊剛裝訂好的小冊子丟在案上。
“這是《神策軍旗語操典》,三百句常用軍令,都有對應的旗法。通俗易懂,三日之內,我要每個士兵都認得,每個伍長都能打。”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如此,人人皆可是旗手。”
將領們麵麵相覷,這個法子雖然笨,卻也實在。
“可若相隔數十裡,旗手如何能見?”陳焦追問。
“那就用這個。”謝珩拍了拍手。
一名親兵捧著一個木籠走進帳內,籠中,數十隻灰鴿咕咕作響。
“信鴿?”陳焦的眉頭皺得更緊,“此物嬌貴,易被鷹隼射殺,且隻能往返固定地點,於瞬息萬變的戰場,用處不大。”
“尋常的信鴿,自然不行。”謝珩從籠中抓出一隻,展示給眾人看。
“這批信鴿,經過三代選育,隻認一種特製的香料。我的斥候隊,每人都會攜帶這種引香。”
“斥候在哪,鴿子就往哪飛。點對點,無視地形。”
“我將組建一支五十人的信鴿小隊,專門負責戰時通訊,與旗語互為表裡。”
帳內響起一陣低低的驚歎聲。
這種聞香而動的信鴿,他們聞所未聞。
“可鴿子會被射下來,傳令兵會被截殺。”陳焦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執拗,“隻要信在人身上,就有被截獲的風險。一旦軍令泄露……”
後果,不言而喻。
“陳將軍說到了點子上。”
謝珩不僅沒惱,反而露出一絲讚許。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長的竹筒,兩頭用蠟封死。
“所以,我從不相信信紙。”
他用小刀撬開蠟封,從裡麵倒出一卷極小的紙條。
展開紙條,上麵沒有文字,隻有一串長短不一的數字和符號。
“這是什麼?”絡腮胡將軍湊過來看,滿臉困惑,“鬼畫符?”
“這是密文。”謝珩將紙條遞給陳焦,“用操典最後一頁的密碼表,可以解開。”
“昨夜子時,三號哨塔,發現敵蹤,約五十人,向西南移動,建議於青石坡伏擊。”
謝珩緩緩念出翻譯後的內容,與紙條上的數字一一對應。
“沒有密碼表,這串數字就是天書。就算敵人拿到了,也毫無用處。”
“每個核心將領,都會有一份獨一無二的密碼表,每日更換。這樣,就算一個環節被破,也不會影響全局。”
整個帥帳,落針可聞。
將領們看著那張小小的紙條,像是看著什麼怪物。
他們打了半輩子仗,想的都是如何讓刀更快,如何讓甲更厚。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在他們從未在意的領域,構築起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陳焦拿著那根細細的竹筒,手有些抖。
他終於明白,自己輸在哪裡了。
他輸給了不似於這個時代的戰爭方式。
“末將……還有一個問題。”
陳焦抬起頭,獨眼中再無輕蔑。
“北狄人的狼騎,來去如風,最擅長突襲我軍的薄弱環節,尤其是傳令兵和斥候。”
“你的這套體係,精妙是精妙,但也脆弱。它就像一根繃緊的弦,任何一點被斬斷,都會讓整個指揮失靈。”
“末將想知道,若是北狄人的騎兵,像瘋狗一樣,不計代價地撲向你的傳令點,你,當如何應對?”
謝珩笑了。
“那就請陳將軍,來當一次北狄的瘋狗。”
……
演練再次開始。
這一次,陳焦沒有帶一兵一卒的步兵。
他親自挑選了三百名最精銳的禁軍騎兵,人手一柄馬刀,不帶弓弩,唯一的任務,就是突襲。
用最快的速度,最不講道理的方式,衝垮謝珩的傳令體係。
而謝珩這邊,依舊是那五百人,散布在校場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