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田埂上,趙元稷激動得滿臉通紅,撫掌大笑。
“好!好一個曲轅犁!好一個筒車!”
他還沒笑完,劉楚玉已搶先一步,嫋嫋婷婷地走到歡呼的農人麵前。
她手中團扇輕搖,環視著身後那群麵如土色的朝臣,尤其是王端。
那副儀態,那副神情,仿佛這神犁不是謝珩造的,而是她劉楚玉親手從天上摘下來的。
“諸位大人,現在還覺得這是奇技淫巧嗎?”
清越的聲音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傲慢。
“王大人,你方才不是說此舉勞民傷財嗎?”
“如今看來,倒是替天下萬民省下了不知多少力氣。”
“本宮倒要問問,究竟是誰,在妖言惑眾,動搖國本!”
王端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能和身後那群附議的官員一起,眼睜睜地看著劉楚玉在萬民的歡呼聲中,將這場針對謝珩的彈劾,變成了她自己的高光時刻。
……
當夜,琅琊王氏府邸。
氣氛比上次砸杯子時還要壓抑。
“此子,斷不可留!”
王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一名心腹低聲道:“大人,如今他有神犁護體,陛下和公主都保著他,再從朝堂上攻訐,怕是難了。”
“明著不行,就來暗的。”
王端眼中閃過一絲毒辣。
“那削鐵如泥的黑刀,才是他真正的倚仗!”
“農具之事,不過是小道。若能掌握他那煉鋼淬火的秘法,我王氏便也能獻上神兵!”
“去,想辦法收買公主府裡的工匠,花多少錢都行!本官要知道,那最關鍵的淬火之法,到底是什麼!”
……
公主府,西廂彆院。
曾經的後花園徹底成了一個大工地。
謝珩正對著那架初步成型的水力鍛錘圖紙改了又改,熬得雙眼通紅。
這玩意兒的齒輪咬合和力臂傳動比他想象中複雜得多。
夜風漸涼,他隻穿著單衣,全神貫注竟未察覺。
忽然,一件帶著皂角清香的外袍輕輕披在了他的肩上。
謝珩一愣回頭看去。
隻見一個怯生生的身影站在身後,正是那天在大牢裡被陸安送來執行“ki”的那個婢女。
她怎麼來了?
該不會又是來搞傳宗接代的事吧?
“你……”
“公子,老爺……老爺帶著我進京來看您了。”
婢女垂著頭,聲音細若蚊蚋。
“老爺說您是謝家的希望,萬萬不能累壞了身子。”
謝珩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信息,門口就傳來一個冰冷中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
“喲,本宮的巧匠什麼時候還添了位紅袖添香的俏佳人啊?”
謝珩心裡咯噔一下。
隻見劉楚玉斜倚在門框上,一身豔麗的緋色寢衣鬆鬆垮垮地穿著,長發披散襯得那張臉越發嫵媚,也越發危險。
她明明在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婢女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和篩糠似的。
“奴婢……奴婢參見公主殿下……”
劉楚玉看都未看她一眼,徑直走到謝珩麵前,伸出纖纖玉指將那件披在他身上的外袍慢條斯理地挑起,然後隨手扔在了地上。
“本宮的人,什麼時候輪到旁人來關心了?”
她微微俯身湊到謝珩耳邊,溫熱的氣息混著幽蘭的香氣,吹得他脖頸發癢。
“怎麼,大牢裡的窩窩頭沒吃夠,又想換換口味了?”
謝珩頭皮發麻。
這女人,吃醋的樣子怎麼跟要殺人似的。
“公主,這是誤會,她是我……”
“本宮不管她是你什麼人。”
劉楚玉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個已經快要哭出來的婢女。
“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說完,她又看向謝珩,臉上重新掛起慵懶的笑。
“明日,皇家馬場有場馬球會,建康城裡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都會去。”
“你,也跟著去。”
“做什麼?”
“自然是給本宮的那些青年才俊們,講講你是怎麼種地的。”
她頓了頓,紅唇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也好讓你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鮮衣怒馬,金玉滿堂。”
“彆總待在這堆破銅爛鐵裡忘了自己的身份。”
第二天皇家馬場。
果然是冠蓋雲集,人聲鼎沸。
謝珩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工匠青衫,百無聊賴地跟在劉楚玉身後,聽著她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子哥們談笑風生。
“哎呀公主殿下,這位便是您府上那位神乎其技的巧匠嗎?”
“瞧著倒是……樸實。”
“哈哈,公主慧眼識珠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那些世家子弟嘴上恭維,投向謝珩的視線裡卻滿是輕蔑和審視。
謝珩懶得理會,自顧自地找了個角落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來。
劉楚玉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心裡就來氣。
她揚起馬鞭遙遙指向謝珩,聲音清亮。
“謝巧匠,光說不練假把式。”
“你那犁耕得快,不知這馬騎得如何?”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過來。
這是要當眾羞辱他了。
誰知謝珩磕掉最後一顆瓜子,拍了拍手咧嘴一笑。
“還行吧,勉強會騎。”
他慢悠悠地走到馬廄,牽出了一匹看起來最瘦弱的劣馬翻身而上。
“公主,想怎麼比?”
劉楚玉見他應戰反而一愣,隨即冷笑。
“好膽色。”
“就繞場三圈,誰先到終點算誰贏。”
“彩頭呢?”
“本宮若贏了,你府上那個婢女即刻發賣。”
劉楚玉的鳳眸裡閃著寒光。
“你若贏了……”
她頓了頓,揚起下巴,傲然道。
“本宮,隨你處置一天。”
話音剛落,她已一夾馬腹,胯下那匹神駿的汗血寶馬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全場爆發出一陣喝彩。
所有人都以為謝珩必輸無疑。
可就在劉楚玉遙遙領先,即將完成第一圈,得意地回頭挑釁時。
她看見,那匹瘦弱的劣馬,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外道切了進來。
謝珩的身子幾乎完全貼在馬背上,整個人與馬仿佛融為了一體。
他沒有馬鞍,沒有腳蹬,僅憑雙腿的力量,便將那匹劣馬的潛力壓榨到了極致。
風馳電掣。
在滿場驚駭的注視下,謝珩於最後一個彎道,乾淨利落地完成了超越。
全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