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門門口,那叫一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好吧,沒鑼鼓也沒鞭炮,但比那還熱鬨。
謝珩剛跟著陳尚書的腳步踏進工部大院,就被眼前的陣仗給唬了一跳。
黑壓壓一片官袍,紅的綠的紫的,跟開染坊似的。
為首的幾個老頭子,胡子都吹起來了,正圍著一個工部的小吏唾沫橫飛。
“憑什麼!憑什麼人就歸你們工部了?老夫將作監第一個不服!”
“就是!改良冶鐵之術,首當其衝利好我軍器監!陳老兒,你彆想吃獨食!”
“諸位,諸位聽我一言,”
一個穿著太府寺官袍,胖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大人擠上前來,“咱們不談虛的,隻要謝公子來我太府寺,經費!要多少給多少!金山銀山,管夠!”
司農寺卿也急了,扯著嗓子喊:“農具!農具才是國之根本!武器能殺幾個人?良種配新犁,那可是能活萬萬民的功德!”
好家夥。
謝珩算是看明白了。
陳尚書這老小子,嘴巴是真不嚴實,估計從大理寺出來,就差敲著鑼滿建康城宣傳了。
“咳咳!”
陳尚書老臉一紅,隨即又挺起胸膛,把謝珩往自己身後一拉,擺出護犢子的架勢。
“諸位同僚,這就不講道理了啊!”
“人,是我從大理寺撈出來的!”
“獻策,也是陛下親自給我工部督辦的!”
“謝公子,理應由我工部安置!你們都彆爭了!”
他話音剛落,少府監的監令就皮笑肉不笑地開了口:“陳大人此言差矣。”
“此乃神術,關乎國運,豈是你一個工部能獨占的?依我看,謝公子當入我少府監,專為陛下效力,這才是無上榮光。”
“放屁!你少府監就是給皇家做馬桶的!”
“你軍器監也好不到哪去,天天就知道打打殺殺!”
“都彆吵了!謝公子,來我們這兒,保你三年升遷,五年入閣!”
“我給你加個妾!不,倆!”
謝珩被這群平均年齡能當他爺爺的大人們圍在中間,聞著他們身上傳來的各種熏香和口水味,感覺自己不像個人,倒像是一塊剛出爐的香餑餑,誰都想上來啃一口。
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挑個價碼最高的。
畢竟,工部許諾的那個小院子,跟太府寺的金山銀山比起來,實在有點不夠看。
就在這時,門口的喧嘩聲戛然而止。
所有爭吵的,許諾的,畫大餅的官員,都跟被掐住了脖子一樣,瞬間沒了聲音。
整個院子,靜得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謝珩好奇地順著眾人的方向望去。
隻見衙門月洞門外,一抹緋紅身影緩步而入。
來人雲鬢高挽,珠釵搖曳,一身繁複的宮裝長裙拖曳在地,裙擺上用金線繡出的牡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嬌豔至極。
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隨著她的靠近,一股若有似無的幽蘭香氣彌漫開來,霸道地驅散了院中混雜的汗味和香料味。
是朝陽公主,劉楚玉。
謝珩的呼吸不由得停了一瞬。
原主的記憶片段再次翻湧,可那些隔著水霧的模糊景象,哪裡比得上真人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
這女人,美得簡直不像話。
眉眼是畫,瓊鼻是雕,紅唇是染,組合在一起,卻又渾然天成,媚骨天生。
她臉上明明掛著慵懶的笑,可那雙鳳眸掃過來時,卻帶著一股子令人不敢直視的淩厲。
在場所有官員,包括方才還盛氣淩人的陳尚書,此刻全都矮下身子,恭恭敬敬地行禮。
“參見公主殿下!”
劉楚玉仿佛沒看見這滿院子的朝廷大員,一雙美目直勾勾地落在了謝珩身上,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
那目光,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玩物。
“你,就是謝珩?”
她開口了,聲音如同浸了蜜的絲綢,又甜又滑,還帶著一絲勾人的沙啞。
謝珩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在下謝珩,見過公主殿下。”
他當然知曉這公主是在明知故問,那日偷窺……
不對,那日雙方撞見,早已將對方相貌看穿。
“嗯,膽子不小,人也長得不賴。”
劉楚玉輕笑一聲,像是給了個不錯的評語。
她這話一出,周圍的官員們表情更古怪了。
膽子不小?
可不是麼,偷看您洗澡的膽子,能小到哪去?
人長得不賴?公主您這是……看上了?
私底下的竊竊私語聲還沒來得及響起,劉楚玉便再次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本宮的公主府,最近正缺個懂冶煉的巧匠,來參詳參詳新首飾的花樣。”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一點,目標明確。
“你,跟本宮走一趟吧。”
此話一出,滿場死寂。
陳尚書的臉瞬間垮了下去,急得想說什麼,可一對上公主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開什麼玩笑?
跟公主搶人?
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其他幾個部門的大人也是麵麵相覷,臉上的表情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他們在這爭了半天,好處許了一籮筐,結果正主一句話,直接截胡了!
還是用“打首飾”這麼離譜的理由!
誰信啊!
冶鐵神術!國之重器!您拿去研究首飾花樣?
這話騙鬼呢?
一時間,各種曖昧又不敢言說的揣測在眾人心中瘋狂滋長。
都說朝陽公主放浪形骸,喜好美色,先前還以為是傳言,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
前腳剛要殺人,後腳就請人回府,這操作,實在是讓人浮想聯翩。
謝珩也愣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一出。
去公主府?
這女人想乾嘛?
難不成是覺得自己當眾看了她沒麵子,要私底下再找回場子?
把他騙回去,關起來,天天用小皮鞭抽?
嘶……好像有點刺激。
呸!
他趕緊打住自己危險的想法。
“公主殿下,”謝珩硬著頭皮開口,“陛下命在下協助工部……”
“皇帝那邊,本宮自會去說。”劉楚玉直接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喙。
她向前兩步,走到謝珩麵前,一股更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
她微微傾身,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語:
“怎麼?怕本宮吃了你?”
謝珩心頭猛地一跳。
看著眼前這張美豔絕倫卻又寫滿“危險”二字的臉,謝珩忽然覺得,大理寺的牢房,其實也挺安逸的。
至少,那裡的ki,隻是留個種。
而這裡,怕不是要連人帶魂都給榨乾了。
“在下……遵命。”
還能怎麼辦,隻能認栽。
見他服軟,劉楚玉滿意地勾起唇角,那笑容,像一隻偷著了腥的狐狸。
她直起身,大袖一揮,看也不看院裡那群石化的官員,徑直朝外走去。
“跟上。”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無法抗拒的味道。
謝珩歎了口氣,在眾人同情、惋惜、羨慕、嫉妒交織的複雜注視下,邁開步子,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
剛出狼窩,又入狐穴。
這穿越後的人生,可真特麼的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