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華已死,
但祥子同樣重傷。
麵對著血染一樣的祥子,這幾個馬六車廠的護院終是下了狠心,齊齊衝了過去。
之前範胖子為祥子一條腿,懸了三十枚大洋的花紅。
而這次,祥子的命值200塊銀洋!
就在這時,
他們背後那片靜悄悄的密林裡,有根枝條輕輕顫了一下。
跟著樹枝沙沙響,
葉落如雨。
一個矮小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殘影,撲了出來。
最先注意到這一點的,自然是祥子。
他眉眼一挑,視線越過這幾個漢子,遠遠落在他們身後某處。
似是感知到什麼,祥子尾椎骨陡然冒出一陣涼氣,全身毛孔緊縮,
手上短刀已橫移到胸前,
如臨大敵!
即便是方才麵對九品武夫的梁華,他也沒有如此。
瞧見祥子這神色,那塌鼻梁漢子嗤笑一聲:“還想蒙爺們?方才梁華上了你的當,爺們可沒那麼傻!”
塌鼻梁揮舞著長刀,惡狠狠喊:“上啊宰了他,領胖爺賞錢!”
然後
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一根尖銳的爪牙,從後頭直直戳穿了他的胸膛。
塌鼻梁隻覺渾身一軟,腳底下發飄,
整個人被一種無比剛猛的力量,拋灑在空中。
他勉強轉頭,卻瞧見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頓時渾身一哆嗦。
熟悉的,是那張早沒個人樣的臉孔;
陌生的,卻是那駭人聽聞的人身——如果說這個仿若妖獸一般的軀體,還能稱作是人的話。
塌鼻梁的視線裡,是一個半人半妖的軀殼。
已縮得隻有半人高的身體,仿若侏儒一般。
可這侏儒的腦袋卻還是成人大小,渾身更布滿駭人的傷口,裹著層血金色的痂。
這硬痂長滿了全身,一動就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它的傷口處,隱隱露出跟祥子先前見過的妖虎一個模樣的淡金色骨頭碴子。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侏儒手指頭上的尖銳淡金爪子,
陽光稀疏,爪子在彌漫著礦粉的光線裡,閃著刺人的寒芒。
便是這爪牙,輕易洞穿了塌鼻梁漢子的胸膛。
祥子死死盯著那侏儒的臉,心中無比震駭——
被火燒過,又經過“礦瘴”的妖化,這張曾經熟悉的臉,現在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但祥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
金福貴!
這是祥子第一次聽聞,有人能熬住數天“礦瘴”而不死。
很難想象,金福貴經曆了什麼。
但顯然,現在的金福貴,已不能稱作一個人了。
更像一頭發了狂的妖獸。
金福貴低矮的身子裡迸出一聲淒厲刺耳的吼叫聲。
他爪牙高舉,刺穿了塌鼻梁漢子的身體。
塌鼻梁漢子不住地哀嚎求饒,
金福貴的嘶吼,卻越發刺耳——似是歡呼,又似是發泄。
數柄長刀,同時劈砍在他身上——仿若那個暴雨和大火交接的夜晚一般。
暗金色的血痂能夠阻擋銳器,但凶猛的撞擊力卻抵消不掉。
金福貴悶哼著,嘴邊溢出一抹淡金色鮮血,但他卻不管不顧,爪牙一沉,就把塌鼻梁的身子湊到嘴邊。
他張開嘴,露出滲人的尖銳獠牙。
牙齒咬進塌鼻梁的脖子,輕易撕開了脖頸。
滾燙的血淌進金福貴的喉嚨,讓他的心沸騰起來
漫天血雨裡,金福貴嘶聲哀嚎。
幾個護衛眼瞅著這驚人一幕,都被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扔了長刀,轉身就跑。
金福貴那雙暗金色的眼眸中,卻似乎隻有塌鼻梁漢子一人,並沒理睬跑掉的人。
等塌鼻梁漢子死透了,金福貴心中的某種情緒似乎也低沉了下來。
他或者說它,轉身盯著祥子。
盯著那張可怖的臉,祥子沒有說話,手上多了一柄從地上撿起的長刀。
那侏儒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你走!”
“我我欠你的一條命!”
“還完了!”
似乎是許久沒說人言了,金福貴這句話的發音十分怪異,仿若金屬摩擦一般刺耳。
祥子眼眸微縮,並沒有因這句話而有所動作。
顯然,如今已妖化的金福貴,在他心中已不足信任。
似是察覺到祥子的情緒,那侏儒隻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說不出是嘲諷、還是無奈。
下一刻,它四肢著地,仿若猛獸一般竄入了密林。
等了一小會,祥子見四周沒有動靜,這才放下心來。
先從懷裡掏出傷藥,胡亂把傷口包了包——所幸並沒有傷到要害,對於有麵板“一證永證”的自己,戰鬥力並沒減多少。
跟著,祥子卻是走向梁華的屍體。
先合上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睛,又細細搜索著。
終於在梁華的內襯裡,祥子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
隨後,祥子手掌中,卻是出現了一個手掌大小,晶瑩剔透,仿佛玉髓模樣的東西。
這就是那丟失的上品妖獸骨?
之前祥子就猜到了,那枚丟失的上品妖獸骨肯定在梁華身上——
即便是李家,想要做掉自己,也得有個真憑實據。
既然布下了偌大局麵,想必他們也不會吝嗇一枚上品妖獸骨。
祥子細細看著手裡的骨頭。
跟之前從那瘦子那兒弄來的骨片比,這枚上品妖獸骨不僅更大,還布滿了淡淡的金色細紋,咋一看去,不像個骨頭,更像是一枚玉髓。
祥子望著那張死不瞑目的蠟黃臉,冷笑一聲,把上品妖獸骨揣進懷裡。
隻猶豫了片刻,他的身影,就緩緩消失在密林中。
李家礦區外圍,
一匹黑色駿馬,裹著一種凶猛狂暴的氣息,疾馳而來。
按李家規矩,除了車夫,活物不得入礦區。
但黑馬上那個騎士,卻顧不得這些了。
此時,劉唐那魁梧的身子裡,九品小成的氣血催動到極致。
麵對角馬關卡,劉唐一言不發,
人還在馬上,刀鋒已驟起。
刀芒璀璨,竟壓過刺眼的日光。
一道厚重角馬被劈得粉碎。
外圍的李家護衛遠遠瞧見這武夫過來,本想阻攔問詢,但懾於劉唐那駭人氣勢,加之梁華和陳凡倆人都不在,也隻能目瞪口呆瞧著這一切。
一聲尖銳的哨鳴撕裂漫天黃沙——這是李家特有的示警!
密林中,
劉唐胸膛急促起伏,縱使是九品小成境武夫,亦是凡人之軀。
一路從四九城打馬而來,而且未走大路,直入礦區,他早累得夠嗆。
更不用提,他方才一刀劈碎了關卡,一路上更是絲毫未收斂氣血——那些五彩礦粉在他鼻腔、耳膜、肺腑裡翻騰。
他雙目通紅,睚眥俱裂,全憑胸中一口滔天血氣撐到現在。
他在博一線生機。
他劉唐是寶林武館外門弟子,是人和車廠劉四爺的義子,更是九品小成境的武夫。
隻有自己親身入局,藏在李家幕後那人,才可能有所忌憚——即便隻是一線可能。
他在賭,
賭桌這一頭,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半生尊榮。
賭桌那一頭,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