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五個年輕人順著血腥氣緊追不舍,偏偏那虎妖忒狡猾,竟懂得拿尾巴掃地遮掩腳印。
追到一條小溪邊,終是徹底沒了蹤影。
有個麵容俊俏的白衣青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刁鑽的畜生!咱們追了兩天,倒叫它給溜了。”
“若讓咱們抓住了這虎妖,豈不是能壓其他弟子一頭?”
除了為首的魁梧青年,其餘人臉上都帶了頹喪氣,
便是素來清冷的李三小姐,眼底也掠過一絲可惜。
為了圍獵這頭虎妖,寶林武館派了好幾支小隊,領頭的都是內門精英弟子,其他人亦然是外門弟子中的翹楚。
離開武館時,師傅可是說了——哪個能拔下那身虎骨,便能跟隨館主三日,得授親傳真功。
明麵上,這是一場狩獵。
暗地裡,卻是一場比試。
勝者,不僅有機會跟隨館主演武三日,更是進身內門弟子的門檻。
不過,誰都能看出來,這場狩獵的試煉,是館主為某個人而包的餃子。
畢竟這場試煉的場地,可是李家礦廠。
眾人頹喪間,唯有那魁梧青年伸了個懶腰:“不妨事,它中了我一箭,料也活不長久,不過多費些腳力罷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眼下隻有五個人,也分著尊卑。
論起來,萬宇軒是五人裡年紀最小的,但卻是內門弟子,這小小的狩獵團自然以他為首。
聽他這麼說,俊俏青年趕緊湊上前:“那是自然!萬師兄可是內門弟子,這箭法擱四九城也是數得著的,在您跟前,這小小虎妖算個啥?”
這馬屁拍得直白赤裸,旁人心裡雖鄙夷,嘴上卻都跟著附和,
唯獨李三小姐微蹙著眉,沒搭腔。
既然跟丟了虎妖,幾人索性生起篝火,從懷裡摸出些餅子烤著吃。
白衣青年啃著乾巴巴的餅子,皺著眉嘟囔:“早知道剛才把那熊掌砍下來,這會兒還能烤著吃!”
旁邊一人嗤笑道:“薑靖宇,人家幾個車夫獵著的熊瞎子,咱們武館弟子哪能去搶?”
薑靖宇神色一滯,正要反駁,忽見李三小姐從懷裡掏出個物什,頓時眉開眼笑:“李師姐出手就是闊綽啊!”
隻見李三小姐隨手拿出一份醃好的妖獸肉,掰成幾瓣分給眾人。
這番豪奢作風,自是惹得眾人心裡一陣豔羨——不愧是館主都要拉攏的李家。
能在寶林武館當弟子的,家境都不算差,可跟坐擁整個礦廠的李家比起來,到底還是差了火候。
薑靖宇喜滋滋啃著妖獸肉,忽然想起方才的事,疑惑問道:“萬師兄,方才為何把那熊心給了那車夫?”
在他看來,那熊心雖說不值大錢,好歹能補補氣血,給了那窮酸車夫,實在是糟蹋東西。
萬宇軒往嘴裡塞了塊妖獸肉,細嚼慢咽後才慢悠悠問道:“薑靖宇,你入門時練的是啥樁功?”
薑靖宇一愣,應道:“自然是八極樁。”
“那你八極樁練了多久,破了氣血關?”
“十五歲時,三個月!”薑靖宇臉上浮現些自傲之色,
他十五歲破氣血關,十七歲入寶林武館得入九品,如今才二十二歲便已是九品小成,此等境界,便是放在外門弟子中,也能稱一句不錯了。
萬宇軒嘿嘿一笑,拍拍手,臉上浮現一抹玩味笑容:“那你猜猜,剛才那大個子車夫,樁功練了多久?”
薑靖宇狐疑道:“方才那大個子不是說練了倆來月嘛?再說他練的是四平樁那種大路貨,哪比得上咱們武館的八級樁”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打住,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萬師兄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已經?”
萬宇軒站起身來,漫不經心點點頭:“唔若我沒看錯,那大個子車夫該是已破了氣血關。”
這話一出,幾個武館弟子全愣住了。
兩個多月而且練的隻是爛大街的四平樁,便能破了氣血關?
再說那窮酸打扮的大個子,怎麼看都不像有錢買藥補身子的。
這意味著沒有用藥養,那大個子竟比薑靖宇破氣血關的速度更快一分?
聞聽此言,便是李三小姐冰山一樣的臉上,都露出一抹訝色。
此等天賦,便是在寶林武館外門裡,也是罕見了!
薑靖宇神色一滯,卻是不服道:“那又如何,那大個子這般年紀才開始習武,這武道之路恐怕也成了斷頭路,便是九品都難。”
眾人聽了這話,心裡才好受些。
畢竟,身為武館驕子,若是隨便來個車夫,都能拿出碾壓他們的天賦,豈不是太過荒謬。
萬宇軒沒有言語,腦中卻想到方才那有趣的一幕——
師傅說過,武道之路萬般種種,歸根結底不過一個“勇”字。
意氣所激,如雷火驟發於胸臆,是謂“氣勇”。
精血為刃,其勇在脈不在誌,是謂“血勇”。
臨危而色不變,遇變而神自定,是謂“骨勇”。
這世道,多是虛假的氣勇之人,便是血勇之人也是寥寥
但方才那大個子車夫,不僅心細如發,在虎妖麵前更是鎮定自若這般作風,倒真有幾分“骨勇”之風。
若是師傅瞧見了,隻怕也會讚一句勇武過人。
這便是外表木訥、實則眼光於頂的萬宇軒,對那小小車夫存著幾分另眼相看的緣由。
至於兩個多月破了氣血關,相比這份難得“骨勇”,就不值一提了。
不過薑靖宇說的倒沒錯。
縱使天賦不錯又如何?不過一介車夫而已。
這個年紀才習武,又沒有湯藥養著,等二十歲筋骨定型後,又能有甚麼前途?
身為萬家嫡子,這幾年又在寶林武館聲名鵲起,萬宇軒早就領悟了一樁顛簸不破的真理——
這世道,平民之輩中,天賦奇才何其多也
但終究這是世家子的天下!
武館弟子們在密林裡又搜索了一陣,還是毫無蹤跡。
高來高去之中,眾人又瞧見了那支綿延的車隊——從那些深深的車轍來看,該是從礦寨外返程了。
為首的,還是那個年輕的大個子車夫。
眾人的腳步並沒有停留的意思,隻有李三小姐想著方才薑靖宇說的話,眼眸流轉間多瞧了祥子幾眼。
不過也隻是多幾眼而已。
終究隻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