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死了。
死得透透的。
他那雙眼睛還瞪得溜圓,瞳孔裡泛著死魚一樣白慘慘的氣色。
臨死前滿肚子的不甘,擰成個歪七扭八的神情,僵在臉上化不開。
他到咽氣兒都沒琢磨明白,自己怎麼會折在這個不起眼的小車夫手上。
他更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小車夫的力量會如此強悍。
畢竟瘦子從未想過,這世道竟真有人能在一個月裡頭,練出「氣血一柱」。
可惜,瘦子再沒機會去思考這些問題了。
第一次戰鬥——或者說偷襲,顯得有些倉促甚至潦草。
但祥子還是十分滿意,
在麵板的加持下,他的動作雖談不上十分熟練,但也能稱一句精準。
尤其,目前麵板上隻掛著車夫這個職業,但他氣血一柱後的力量,便堪比破了氣血關的武夫。
這不禁讓祥子對成為真正武夫後的自己,多了幾分實實在在的憧憬。
要說更叫人歡喜的,還是麵板中彈出的一行小字。
【追風腿進度+9】
【進度:81100(小成)】
老輩人說得好:「千日練刀,不如一日見血」。
比起在演武館裡一招一式地耗功夫,這生死關頭的拚殺,見效竟是出奇地快。
就這麼寥寥幾招,竟給祥子攢了9點的熟練度。
可等祥子瞥見胸口那道刀痕,剛咧開的嘴角又耷拉下來——
9點熟悉度,哪兒抵得上二十塊大洋的氣血湯啊!
祥子撇著嘴,走到瘦子跟前兒,先把他死不瞑目的眼皮子合上——那雙小眼睛直勾勾瞪著,瞅著怪滲人的。
說起來這瘦子也忒慘,冷不丁遭了一把牆灰迷眼,生生丟了性命。
不然以他多年習武的把式,也斷不至於如此狼狽。
說到底——不過驕兵必敗這句老話。
念及於此,祥子心裡更是暗暗給自己提了個醒。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許是心疼丟了的氣血湯,又或是這些日子在南城街頭見慣了流民屍首,
第一次殺人的祥子,心裡頭倒也沒起多大波瀾。
他在瘦子懷裡摸索著,
除了三枚銀元,就隻剩一個用布袋包得嚴嚴實實的骨頭。
骨頭巴掌大小,造型像一塊圓盤,並不沉,表麵因長久摩挲而泛出一股如玉的光澤。
祥子瞅著這詭異的骨頭圓盤,眉頭一皺。
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不過能被破了氣血關的武夫如此精心保管,該是有些用處吧。
琢磨了片刻,祥子把圓盤揣進懷裡,心裡頭有些犯堵——丟了二十塊大洋的氣血湯,就換來這麼個玩意兒?
搖頭歎了口氣,祥子起身,消失在了暮色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胖墩墩的身影,躡手躡腳踅摸進了巷子。
等瞅見地上那具屍首,胖子的臉登時僵住:
“三哥三哥”
胖子乾嚎著,顫巍巍的聲線裡帶著哭腔。
好半晌,他才緩過神來——三哥是真沒了。
他肥嘟嘟的臉猛地一抖,心驚膽戰地掃了眼四周——
除了幾隻野貓,哪兒有半個人影兒?
三哥可是破了氣血關的武夫啊,
究竟是哪路來的狠角色,能殺了他?
胖子自然想不到真正的凶手,竟會是那個不起眼的車夫,他還隻道是三哥遇上了什麼硬茬子。
這麼一想,胖子就要開溜——車廠死了一個護院,可是天大的事情,得趕緊回去告訴胖爺。
可沒跑幾步,胖子又折返了回來。
盯著瘦子那張猙獰的慘白臉,胖子畏畏縮縮伸出手,摸向他懷裡。
三哥誒,可不是老四我不仗義。
你如今是死翹翹了,那東西落在老四我手上,也算留個念想。
可他扶著屍身摸了好一陣,半根骨頭渣子都沒摸著。
胖子心裡“咯噔”一聲,也顧不上臟,在巷子裡裡外外尋摸了個遍,仍是沒個著落。
壞了,三哥成天揣在懷裡的那塊骨頭呢?
莫不是被哪個膽大的路人給偷了?
胖子滴溜著眼珠子一轉,暗叫不妙:
莫不是三哥平時總顯擺這物件兒,叫人盯上了,這才著了道?
天完全黑了,
祥子身上沾了血,繞了兩條街,從路邊鋪子裡挑了件藍布褂子套上,才算遮了個七七八八。
待走到人和車廠門口,祥子腳步卻是一頓。
門口,一個瘦高個子正探頭探腦。
是文三!
祥子眼皮子微微一沉,臉上卻堆起笑,裝出副若無其事走了上去。
文三正眼巴巴望著街麵,見祥子來了,忙不迭迎上去:
“祥子,下午沒啥岔子吧?”
祥子笑容依舊:“三哥,能有啥事兒啊?咋了?”
“呼,沒事就好,”文三拍了拍胸口,壓著嗓子說,“晌午你走了之後,那瘦猴兒就找上我了,想套文爺我的話呢!”
祥子心中一沉,麵上卻漫不經心問道:“套啥話啊?”
“瘦猴兒問你上哪兒去了”文三嘿嘿一笑,得意道,“三哥哪能隨便賣了你?我騙那傻子說你去了西城碼頭,沒告訴他你奔東城嘞!”
聽他這麼一說,祥子臉色登時僵住,簡直哭笑不得——
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咯!
自己中午對文三留了個心眼,故意沒說實話,結果這文三隨口胡咧咧,竟誤打誤撞說對了。
老輩人說得好:「謊言張嘴易,報應纏身難」,自己才撒了個謊,報應這不就來了?
不過按文三的說法。
自己方才遭的截殺,怕是瘦猴兒給馬六車廠通的信。
難怪他們能早早在西便門候著自己。
祥子嘴角掠過一絲冷意。
這瘦猴兒背後,可站著金福貴呢!
帶著幾分陰鬱的情緒,祥子回了東樓,心中這才安穩了些。
既然瘦猴和金福貴露了馬腳,這人和車廠裡恐怕也不安穩了。
祥子長呼一口氣,將心中那些複雜的情緒壓了下去,徑直往演武館去。
傑叔果然還在館裡練功。
見祥子來了,傑叔放下石磨,搭了條毛巾走了過來,笑著說道:
“祥子,氣血湯買著了沒?”
祥子隻搖搖頭,裝作苦惱道:“哎,甭提了,今兒個真晦氣。”
傑叔微微一怔:“咋回事?”
出於謹慎,祥子沒提馬六車廠截殺的事兒——
這不是防著傑叔,而是擔心節外生枝。
畢竟在所有人看來,自己怎麼都是無法勝過那破了氣血關的瘦子的。
回來的路上,他就編好了說辭。
無外乎遇到兩個可憐人,偶發善心,卻被扒手盯上了,結果那氣血湯被人偷偷劃開了去。
聽完那流民爺孫倆的慘狀,傑叔不禁歎了口氣,瞥見祥子胸口的刀痕,又歎道:“這刀若再深半分,可就不好辦了,罷了罷了,人無事就好。”
南城這地界兒本就亂哄哄的,傑叔自然沒起疑心。
祥子摸了摸懷裡那塊骨頭,還是壓下了心底未開口的疑問。
傑叔是個好人不假,但人心終究隔了層肚皮。
此方亂世,還得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