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恩是傅璋心目中最好的接班人。
聰明、狡詐、心狠,沉穩。
他比皇帝蕭千策大兩歲,傅璋籌謀讓他做了皇帝的伴讀。
傅修恩便去見幼帝,剛好梁景湛的長子梁耀宗也在。
梁耀宗正把自己的畫送給皇帝看。
那畫是天奉城的街景,上麵還題了字,蓋了兩枚印章。
“陛下,這用的是龍泉印泥,是姑姑給臣的。”梁耀宗向小皇帝炫耀道,“畫畫的顏料也是姑姑給的。”
蕭千策看著他畫的顏色極其勻稱,為畫增色不少,人物服飾鮮豔,花兒栩栩如生,尤其那個印泥,是龍泉印泥啊,製作一份,需要十年,黃金如何能與之相比?
小皇帝羨慕地說:“你姑姑不就是雲裳郡主嗎?你們不是說她笨蛋嗎?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顏料和印泥?”
梁耀宗說道:“姑姑不是笨,是藏拙。”
傅修恩跑過來,也附和道:“雲裳郡主一點也不笨,她是心機深重。”
蕭千策指著他說:“你在撒謊,以前你都說她專橫跋扈又愚蠢,什麼都聽丞相和你娘的。”
“陛下,臣以前不懂,最近可領教她的狠毒了。”
傅修恩把梁幼儀打姚素衣,打傅桑榆,毀了傅南凱的事都給蕭千策說了,說著哇哇大哭,說自己二哥生不如死。
蕭千策雖然學了許多治國之策,但是到底隻有七歲,聽了傅修恩的話,氣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罵道:“雲裳郡主真該死!”
傅修恩一聽,可高興了,蕭千策可是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梁耀宗不乾了,你殺了我姑姑,誰還給我那麼好的顏料、狼毫和龍泉印泥呀?
他馬上說:“陛下,聖人言,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您是皇帝,不能隻聽他一麵之詞,若姑姑跋扈凶悍,她怎麼不打彆人,隻打他們家人呢?”
蕭千策怒火瞬間消了,狐疑地問傅修恩:“對呀,她為何忽然打你們家人呢?定然是你娘和你二哥不好。”
傅修恩不敢反駁皇帝,更不能在此大聲爭執,萬一引來定國公府的人,他指定活不了。
眼珠子一轉,說道:“雲裳郡主不是會做好多色號的顏料嗎?那她怎麼不獻給陛下?陛下罰她進貢十份顏料和龍泉印泥,她若不給陛下,陛下就懲罰她大不敬,好不好?”
“好。她如果不給朕,朕就罰她。”
這個提議,不影響梁耀宗的利益,也符合小皇帝蕭千策的利益,三人一下子就達成共識:找雲裳郡主要十盒印泥、十套顏料,不給就治罪!
他可聽說了,龍泉印泥,彆說買不起,有錢根本買不到,十盒?要她命!
傅修恩趁著蕭千策身邊的太監不注意,拽走蕭千策的貼身玉佩,悄悄塞進袖子裡。
一直盯著傅修恩的疊錦迅速來到了家眷等待的偏殿外。
早在外麵等著的芳苓,片刻走進了偏殿。
不一會兒,蕭千策帶人來到偏殿。
“陛下萬安!”
“陛下金安!”
“陛下……”
定國公世子夫人、梁幼儀的大嫂柳南絮,一邊行禮問安一邊打量蕭千策。
小皇帝的模樣,越發像太後梁言梔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心裡嘀咕:怎麼半點也沒繼承先太子的容貌?
蕭千策先給外祖母行禮問安,梁老夫人激動地連忙還禮:“陛下怎麼自己出來了?”
“朕想念外祖母、舅母、嫂嫂和郡主姐姐了。”
梁老夫人的心都萌化了,喊著皇帝,心裡叫著乖乖,怎麼看怎麼喜歡。
蕭千策對梁幼儀道:“雲裳郡主,朕看了耀宗的畫作,十分驚豔,他使用的顏料和印泥都是你給的?”
梁幼儀點頭:“是。”
“那你給朕拿來十套行不行?”
梁幼儀還沒回答,梁老夫人就替她應了:“陛下口諭,她必須遵旨,沒什麼行不行的。”
蕭千策不高興地說:“朕又沒問你,朕問的是郡主。”
梁幼儀應道:“顏料難度不大,龍泉印泥著實為難臣了……”
梁老夫人喝道:“君令你敢不從?叫你做什麼你就必須做什麼,哪有那麼多話?”
梁幼儀低垂眉眼,心裡冷笑:你所疼愛的陛下,在濁河淹沒天奉城時,眼睜睜看著你這個外祖母活活淹死呢!
“是,臣遵旨!臣若尋來,就立即獻給陛下。”
蕭千策得到了答複,又快要開宴,他便倒背著手往回走。
原本大家都鬆一口氣,傅修恩捅一下隨行的太監,指指蕭千策的腰間。
那太監驚慌地叫道:“陛下,奴才記得您腰間係著玉佩來著?”
蕭千策看看自己的腰間,咦,玉佩不見了。
“快,幫陛下找。”
跟隨的小太監嚇死了,趕緊喊宮女、太監一起找。馬上開宴,陛下壓衣的玉佩不見了,他們都人頭不保。
定國公府的人也都圍上來,梁老夫人問道:“怎麼啦?陛下的什麼物事遺失了?”
“朕的玉佩不見了,給朕找,誰敢昧了朕的玉佩,朕要誅他九族。”
蕭千策的玉佩很多,他富有大陳,又年幼,對這些身外之物不僅沒什麼興趣,也沒印象。
但是大家都表現得像天塌了似的,他便覺得此玉佩丟了,極其嚴重。
梁幼儀聽到誅九族,心裡微微冷哼。
蕭千策,希望你真的是金口玉言,不要說話放屁!
傅修恩忽然拉過來梁耀宗,小聲說:“臣看見誰拿去了。”
“誰?”梁耀宗此時還不知道給誰挖的坑。
“臣不敢說。”他看向蕭千策。
“傅修恩,你說,是誰偷了朕的玉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偷到朕頭上。”
傅修恩指著梁幼儀說:“是郡主偷了陛下的玉佩。”
按理來說,尾牙宴這樣的宮宴,姚素衣和傅老夫人是沒有資格參加的。然而太後重視傅璋,給了傅璋一道恩典,特許相府兩位主母進宮與她說說話。
東洲大陸百年亂世,禮樂崩壞,規矩早就形同虛設。
傅老夫人頓時急眼:“恩兒,你可彆胡說八道,郡主怎麼會拿陛下的玉佩?”
姚素衣儘管心裡一百萬個希望梁幼儀偷玉佩,但她覺得不可能。
梁幼儀會缺一塊玉佩?腦子有毛病才會拿陛下的玉佩吧?
她把傅修恩的嘴捂住:“彆胡說。”
傅修恩也乖乖閉嘴了,但是眼睛倔強地看著梁幼儀。
蕭千策皺眉說:“雲裳郡主不可能拿朕的玉佩,她又不缺銀子。”
柳南絮也說:“對呀,府裡再怎麼說,也不差一塊玉佩,一定是丟了,再找找吧!”
她馬上喊府裡的人一起找。
但是傅修恩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一把拉下姚素衣的手,大聲嚷道:“郡主偷了陛下的玉佩,不信你們搜一下她的身。”
搜雲裳郡主的身?
梁幼儀冷淡地看著傅修恩,說道:“你親眼看見我偷玉佩了?”
“剛才你和陛下說話,你的丫鬟在陛下身邊擠來擠去,後來又把什麼東西彆在你的腰上了。”
原先,梁幼儀覺得姚素衣的幾個孩子尚算聰明,現在再認真看這些孩子,小小年紀,當真惡毒得很。
“本郡主的丫鬟有沒有彆我腰上東西,尚不可知。但你傅修恩卻是擠來擠去,在本郡主和陛下身邊折騰。”
“你彆不承認,玉佩就在你身上!君子無故,玉不去身,你這是詛咒陛下死……”傅修恩理直氣壯,玉佩是他塞梁幼儀腰上的,他自然有把握。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竟然被他這樣解!
“傅修恩,丞相大人就是這麼教你的?陛下的伴讀,學院的神童?你的文章都是有人捉刀的吧?”
“你彆岔開話題,偷盜陛下的神物,就是死罪!”
大多數官眷和世家都覺得傅修恩在胡說八道,梁幼儀偷東西?這怎麼可能?
“丞相什麼都好,就是他兄長遺留的這一家子不好。”
當然,也有很多人見不得梁幼儀好,見不得定國公府好。
“有沒有可能,郡主真的偷了?”
“對呀,聽說有一種人,什麼都不缺,就喜歡偷東西,享受偷盜的快樂。”
“是啊,聽說是心病,偷的越多,偷盜難度越大,越興奮。”
……
傅修恩大聲嚷嚷道:“有沒有偷,搜身不就好了?”
大嫂柳南絮因為從梁幼儀那邊拿了一盒價值萬金的龍泉印泥,此時就站出來幫著梁幼儀說話。
“傅伴讀,就算丞相大人在此,也不會如此武斷地當眾搜女子的身!你是欺我國公府太好說話嗎?”
“就是她們主仆聯手偷盜,我親眼所見。”
蕭千策說道:“郡主,你自己摸摸看,有沒有在你的腰上?如果在,把你的婢子打殺了。”
梁幼儀看看這傀儡皇帝,道:“如果不在臣這裡呢?”
“如果不在,那就繼續彆的地方找。”找不到,那就去彆處找唄。
“陛下,臣是先帝親封的從一品郡主,臣今日當眾受辱不要緊,要是辱沒了陛下的名聲就不好了。”
“不叫彆人搜身,就你自己檢查一下。”
“我可以自搜,但是,如果搜不到,那麼臣請陛下嚴懲誣告之人。”梁幼儀道。
蕭千策道:“那是自然,傅修恩,你確定搜身?”
傅老夫人咽咽口水,最聰明的孫子與最討厭的準兒媳對上了,她心裡是向著孫子的。但兒子說過了,要與雲裳郡主修好,不要得罪她。
而且,她看梁幼儀那麼鎮定,害怕梁幼儀反算計傅修恩,畢竟已經有一個孫子被玩壞了。
傅修恩堅持要搜身:“臣不相信她,臣要其他人搜。”
梁幼儀不語,威壓滿滿地看著傅修恩。
她不要自搜,更不許彆人搜身。
如果搜了身,她是真的裡子麵子都沒了。
蕭千策正想指一個大宮女搜梁幼儀的身,忽然有一道聲音傳來——
“本王知道玉佩在哪裡。”
眾人扭臉,隻見偏殿的簾子一掀,露出一張臉來。
星辰璀璨,一笑傾國。
那一粒朱砂痣,三分桀驁,五分狷狂,兩分浪蕩。
十分妖冶……
正是小王爺鳳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