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掛斷電話,臉色依舊陰沉,可還是強裝鎮定地說:“走,吃飯去。”
吃飯?
這事要是擱在餘磊身上,也是
五味雜陳。至少,他理解劉明,就像理解他自己一樣,二十多年裡,他比誰都曉得這種痛苦。
在這個行業裡,人情和工作的責任就像兩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餘磊在想自己的母親,離開的那一刻,為什麼騙他,一去不返。
崩潰了?
所以就放棄了他。
他當年還是一個未滿六歲的孩子。
可悲!可恨!可笑!
兩人走進食堂,找了個角落坐下,一個電話讓兩人都沉默了。
周圍同事們有說有笑,可餘磊和劉明打了飯菜卻都沒有動筷子,飯菜涼了。
“吃,愣著乾嘛?”劉明微微一笑,率先打破了冰境。
“好。”餘磊咀嚼著飯菜卻沒有味道,跟吃石頭一樣難以下咽。
突然,一個同事匆匆走到劉明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劉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站起身來,對餘磊說:“我先走了,有點事。”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餘磊理解。
“這小子。”餘磊發現劉明連手機都落下了,他趕緊追問劉明的去向,畢竟,他連劉明的宿舍在哪裡都不曉得。
“行政樓,三樓。”老田總那裡。
“老領導了,臉上很滄桑,很好認的。”餘磊原本打算有空送手機的,但是劉明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就得馬上把手機送回去。
“親情”,“人命”。
咚咚咚!
“請進”。裡麵人一答應。
推開門,餘磊第一次見到了這位退居二線的刀疤臉老領導田總。
“田總,劉明手機落下了,他家裡人有急事找他。”
“曉得了,”劉明趕緊接過,餘磊出門。
裡麵的氣氛確實很凝重。
老領導坐在辦公桌前,表情嚴肅,臉上的刀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劉明站在一旁,低著頭,不敢看老領導的眼睛,不敢說話。
會不會,挨批了。
餘磊人微言輕,自己剛畢業,自身難保,剛被人擺了一刀,同情也沒用。
棋盤上的棄子,用來塞牙縫的,餘磊剛下樓,就聽見行政樓內的喊著聲。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
納尼?
餘磊曉得這是劉明的聲音,什麼情況?也就五分鐘,結局大反轉了?
隻見劉明,一臉興奮的跟上來,“等等我?”餘磊趕緊按下電梯打開鍵,兩人一同下樓。
先說結果:他被特批了一周假期。
聽劉明的意思。
田總已經跟上級班子反映了,班子特批了假期,讓他回去儘孝。劉明的父親是盲腸癌晚期,醫院的意思就是撐不過三天,他父親至今強撐著,也就是為了能見兒子一麵。
機票啥的,人事都給劉明訂好了。他這是趕緊回去收拾一下背包行李,公司還安排了商務車給送去廣州機場。
田總。
餘磊心裡也被暖了下,這老領導人情味滿滿,就像黑夜裡的一道光,讓人非常舒坦。
今天是周五,勉強算是周末。
由於燃煤火力發電廠全年無休運行,必須每天要有人值班,那在正常的周末和節假日也要有人值班,即使是在最大傳統節日——春節。
所以在電廠做運行工作就沒有正常的假日了,隻有一輪班中的規定休息時間。這樣可想而知,就錯過了與大家團聚的日子。
由於輪班自身的特點,所以在電廠的運行工作在時間就具有強大的封閉性,讓你首先在時間就與社會分裂了。
“無處可去,要麼工程部轉轉,看看張川休息了沒。”餘磊手中攥著一枚一元硬幣,用力“嗖”的一拋,雙手一捂住。
口中“媽咪媽咪哄”,“吉吉如利令,風火雷電劈。”,大聲一嗬斥,開!
果然,人頭朝上。
“小餘,你又沒鳥事了?”張川門敞開著,工程部的辦公室常年煙熏火燎的,感覺呆久了,要得肺癌。
餘磊點頭,他果然在加班,邊隨口應付,“鳥沒事,所以過來轉轉。”
“歡迎,歡迎。”一旁張勇也在,他“啪啪”鼓掌,“我明天給領導說,把你留下來。”
“我也是這意思。”張川附和著。
“乾嘛?”
“來乾活。”
“我呸。”餘磊就知道張勇這孫子腦子裡沒好事。
“那就聊會天?”張川感覺餘磊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問啥?”
“田總熟不?”
“不熟。但是…”
“啥?”
“田總是這行的元老,”張川眉頭緊鎖,“集團公司裡的勞模,拿國務院津貼的。”
“大國工匠啊…”
“必須的。”
餘磊覺得田總麵相上凶神惡煞的,跟內心完全不符合,很明顯,人能力強,而且心善。
“人美。”
哈哈哈,三人哄笑。
餘磊將劉明的事情簡單的說了,張川覺得正常,田總是老領導,而且是能力強,經驗豐富,情商超級高,為人低調的領導。
田總可是正兒八經一線工人乾上來的,不是空降提拔的,他對於工人“很愛護”。
據說,他臉上的刀疤,也是有故事的。
“哦?”餘磊來了興趣,隨手拉了一把轉椅就躺了上去,“紹興師爺,請講,聽書呢。”
“要不要上茶?”
“西湖龍井?”餘磊瞄了一眼,肯定送的,“嘿嘿”,“給倒上,斟滿。”餘磊指揮張勇。
張川先換了身衣服,他一般就是吃了晚飯,海邊圍堰散散步,就來加班了。
由於燃煤火力發電廠會產生一定的汙染,還存在一定的安全風險,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因素,電廠一般都會設置在比較偏遠的地方。
老廠離市區近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新廠離市區遠的那就有一個小時甚至兩個小時的車程。
偏僻一方麵讓人遠離城區,遠離社會生活,讓你長時間處在冰冷而嘈雜的工業區內。另一方麵延長了工作占用你的時間。
有些老電廠,成了家的人要照顧家庭,雖然是早上八點上班,但由於他坐班車到廠區都要一個多小時,經常就得五、六點多起床。
雖然是下午四、五點下班,但你坐班車回到市區的住處就是晚上七八九點了。
能享受這種便利的還隻有行政樓做的那幫人。像基建,運行的,都是一周、一個月回家一次。
新籌建的,一個月,一年一次都很正常。
“說吧,茶葉都喝了一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