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黑色suv帶著服務區雞飛狗跳的餘韻，吭哧駛入陳家村。
車輪碾過坑窪土路，卷起乾燥煙塵。
副駕林溪月望向窗外。
熟悉的矮山田野，空氣中混雜著泥土、牛糞和柴火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這“自由芬芳”，後座傳來悶悶的控訴：“哼！壞爸爸！魔鬼！物理戒網大壞蛋！”
陳嘉樹小嘴撅得能掛油瓶，眼睛紅腫得像小桃子。
他緊摟著更大屏幕的新iad，但新歡難撫舊傷，時不時抽噎著表達對陳牧野“暴行”的不滿。
“行了祖宗，新ad有了，冰淇淋也吃了，再哼哼，物理戒網的錘子就跟你新愛妃親密接觸。”
林溪月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威脅道。
服務區的直播鬨劇後勁太大，她刷手機時，看到自己扭曲的臉和陳牧野“物理戒網”的截圖已傳遍沙雕群和論壇。
配文《論八百萬土豪硬核育兒》《震驚！服務區垃圾桶成戒網神器？》
離社會性死亡就差一個熱搜。
陳牧野穩如老狗，專注地開著車，目光掃過村口那棵標誌性的枝繁葉茂的老榕樹。
榕樹下，向來是村裡的新聞八卦中心，今天格外熱鬨。
樹根下的石墩上，聚攏了半村人。
中心是穿著碎花的確良襯衫、叉著腰的劉寡婦，唾沫星子在夕陽下飛舞。
“哎喲喂！沒瞧見那車停在村口的架勢！”
劉寡婦的聲音尖利得像擴音喇叭，“嶄新的！黑鋥亮！車軲轆都透著貴氣！可下車的兩口子，灰頭土臉！男的t恤領都卷邊了！女的頭發像雞窩！小的哭腫了眼，抱著啥板子不撒手，跟抱救命稻草似的！”
她停頓了一下吊胃口，享受著村民們伸長脖子的專注目光。
“為啥哭？為啥灰頭土臉？”
劉寡婦拍著大腿，聲音拔高，“還用問？！在城裡混不下去，欠了一屁股債，跑路回來的！新車？肯定是借錢買的！打腫臉充胖子！怕丟人唄！”
“不能吧？”
抽旱煙的老李頭咂著嘴，“牧野這孩子穩重啊，以前在大城市搞電腦掙大錢呢！”
“穩重頂屁用！”
劉寡婦嗤了聲鼻子，“搞電腦咋了？搞不好就賠了！欠了八百萬！對，八百萬！我聽秀蘭昨兒打電話，聲音帶著哭腔‘八百萬啊！咋整！’不是欠了八百萬巨債，秀蘭能愁哭？”
一番“有理有據”的推理，人群瞬間炸鍋。
“哎喲老天！八百萬？！堆起來能壓死人！”
“嘖嘖，怪不得開新車，這是跑路啊！現在欠錢的是大爺！”
“秀蘭命苦，攤上這麼個女婿……”
“我說嘛，城裡好好待著，能舍得回？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唉，可憐這娃，小小年紀就得跟著躲債……”
議論紛紛中，眾人看駛近的黑車的眼神裡，充滿了同情、探究、幸災樂禍和看戲的興奮。
村長趙大強站在外圍，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早接到林溪月的電話，說今天回來，還隱約提過“有點錢，看看村裡能搞點啥”。
結合劉寡婦“欠債八百萬跑路”的爆料，他心裡嘀咕：有點錢？該不會是欠債太多，回村躲債來薅羊毛的吧？
他要帶全村致富，可不能被拖下水！
黑車停在榕樹旁的空地上。
車門打開，陳牧野先下了車，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眼底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
林溪月緊隨其後，捋了捋炸毛的頭發，擠出笑容，剛想打招呼——
“喲！城裡掙大錢的大學生回來啦？”
劉寡婦尖酸的嗓音刺破了空氣。
她撥開人群，扭著腰上前，臉上掛著譏諷，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新車、夫妻倆的普通衣著，還有嘉樹紅腫的眼睛。
“嘖嘖，瞧瞧這車的派頭！還以為是衣錦還鄉呢！城裡老板追債追得緊，沒地方躲了，才想起來回這窮山溝？”
聲音洪亮，字字清晰地鑽進所有人的耳朵裡，也鑽進了剛下車的林溪月一家的耳朵裡。
林溪月的笑容僵住了，血壓“噌”地往上躥。
追債？跑路？什麼跟什麼！
她正要懟回去，旁邊蔫頭耷腦、還沉浸在新舊ad情緒裡的嘉樹先動了。
小家夥被這尖刻的惡意刺激到了。
“物理戒網”憋下的委屈和火氣，加上見這陌生女人凶巴巴地對著媽媽，小宇宙瞬間爆發！
“壞蛋！吵死了！不許凶媽媽！”
嘉樹猛地從林溪月身後竄出來，像顆小炮彈衝到劉寡婦麵前，仰著小臉奶凶奶凶地吼道。
這突然爆發的指責讓劉寡婦愣了一下，隨即更來勁了。
“哎喲喂！小兔崽子還護短！我說錯了？你爸媽欠錢跑路還有理了？瞧你這哭成熊樣的，是被追債的嚇尿褲子了吧？哈哈哈！”
她得意地大笑起來，幾個看熱鬨的也跟著哄笑。
嘉樹氣得小臉通紅，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他瞪著劉寡婦那張笑得誇張、唾沫橫飛的臉，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猛地轉身，撅著小屁股，在塞滿零食、玩具和奧特曼的背包裡亂掏起來！
林溪月心裡咯噔一下：這小祖宗又要搞什麼幺蛾子？剛想阻止——
晚了！
嘉樹從包深處掏出一個造型浮誇、顏色粉嫩、比他腦袋還大的——泡泡機！
粉紅的塑料殼上印著閃瞎眼的亮片芭比公主，是外婆李秀蘭“愛心”品味的傑作。
就在所有人——包括陳牧野夫妻倆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嘉樹雙手舉起巨大的粉嫩泡泡機，小臉用力皺成一團，對準劉寡婦那張喋喋不休的嘲諷臉，狠狠按下了發射鈕！
“噗噗噗噗噗——！！！！！”
密集得像放屁一樣的巨響爆發出來！
不是輕柔浪漫的小泡泡！
而是洶湧澎湃的粉紅暴風雪泡泡潮！
成千上萬粉紅、黏糊、帶著濃鬱草莓香精味的泡泡，像決堤的洪水，從巨大的“槍口”噴薄而出！
精準地覆蓋了劉寡婦的上半身！
劉寡婦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嘴還張著沒合攏，就被一大坨粉泡泡糊了個正著！
泡泡糊滿了她的頭發、眉毛、眼睛、鼻子和嘴……
黏糊糊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淌，流進嘴裡，齁甜的草莓味直衝頭頂！
她精心梳好的頭發被無數黏連的泡泡覆蓋，變成了一個巨大、蓬鬆的粉紅！
泡泡粘在碎花的確良襯衫上，洇開一片片濕黏的粉紅印記。
脖子以上，徹底被淹沒在粉紅、甜膩、帶著草莓香的泡泡海裡！
活脫脫像從草莓糖漿池裡撈出來的行走粉紅！
“噗……”不知是誰先沒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噴笑。
所有人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榕樹下這荒誕的一幕。
趙大強離得最近。
他先是愕然，隨即嘴角狂抽，實在憋不住了，指著那滿臉泡泡、正“呸呸”吐著泡水的劉寡婦，用洪荒之力壓著笑說：
“哎……哎喲喂！劉姐！你這……造型彆致啊！活脫脫一個行走的……草莓味兒？”
這話像點燃了引信。
“噗嗤——！”
“哈哈哈！”
“哎喲媽！笑死我了！”
“草莓！太形象了！”
“嘉樹娃！哈哈哈！人才啊！”
“這泡泡機……火力也太猛了吧？！”
圍觀的人群再也忍不住，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
一個個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之前那點同情、探究和幸災樂禍的氣氛，全被這沙雕到極致的一幕衝散了。
劉寡婦徹底懵了。
眼前一片粉紅，耳朵裡嗡嗡作響，全是“噗噗噗”的餘音和震耳的嘲笑聲。
臉上和頭發上黏糊糊、濕噠噠又甜膩的觸感，讓她惡心又憤怒。
她用手去抹臉，結果越抹泡泡越多、越黏，糊得眼睛都睜不開。
“啊——！！！”
一聲憤怒又帶著羞恥的尖叫從被泡泡糊住的嘴裡爆發出來，穿透哄笑聲衝上雲霄，“小兔崽子！我跟你拚了！！！”
她像一顆失控的粉紅炮彈，頂著滿頭滿身的泡泡，張牙舞爪地撲向舉著泡泡機、一臉“大仇得報”的嘉樹！
林溪月反應飛快，一把將兒子拽到身後護住。
陳牧野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在妻兒身前，平靜的眼神和挺拔的身姿自帶威懾力。
“劉姐！冷靜點！跟個孩子置啥氣！泡泡洗洗就掉了！走走走，我送你回家洗洗去！”
鄰居忍著笑，拽著還在掙紮、甩著粉泡泡的劉寡婦往家走。
這場謠言風波，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草莓味泡泡暴風雪，畫上了一個荒誕的休止符。
村民們看著被鄰居拖走、一路滴著粉糖水的劉寡婦的背影，又看看新車旁的一家三口——
女人護著孩子，男人默默護著女人，孩子舉著“凶器”泡泡機，眼神複雜。
有忍俊不禁，有心有餘悸，有好奇，更多的是“這家人……畫風不太對？看來回來有熱鬨看了”的期待。
林溪月看著劉寡婦狼狽的背影，看著村民們憋笑的臉，又看看兒子手裡還在滴著粉液的“大殺器”，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彎下腰，從一臉“乾了件大事”的熊孩子手裡，輕輕拿過粉紅泡泡機，語氣裡帶著認命、疲憊，還有點沙雕的覺悟：
“兒子……下回搞物理輸出前，能給媽個信號不？這玩意兒……比你爸那錘子‘物理戒網’刺激多了。”
她掂量著沉甸甸、濕漉漉的泡泡機，幽幽地補充了一句，“至少，錘子不會把人變成。”
陳牧野聞言，低頭看了看妻子手裡的粉紅“凶器”，又抬眼望向劉寡婦消失的方向，嘴角幾不可查地輕輕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