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健碩仆婦嘴角的冷笑越發明顯,仿佛已經看到了這位醜王妃被當眾剝下最後一絲尊嚴的狼狽模樣。
領頭嬤嬤伸著手,眼神如同淬毒的鉤子:“王妃,莫要拖延!太後娘娘還等著老奴回話呢!這元帕,您是交,還是不交?”最後幾個字,已是赤裸裸的威脅。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青梧臉上那片刻的冰寒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絲無奈又帶著點羞澀的笑意。
“嬤嬤息怒。”沈青梧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並非本宮拖延,實在是……”
她頓了頓,目光似是無意地掃過那乾淨整潔、毫無痕跡的床鋪,語氣帶上幾分恰到好處的懊惱和難以啟齒,“昨晚…情急慌亂,那落紅,並未…並未落在帕上。”
此言一出,張嬤嬤三人都是一愣。沒落在帕上?這是什麼說法?
不等她們反應,沈青梧已迅速起身,步履平穩地走向床榻。她隨手拔下頭上那根鋥亮的金釵。
“知微,”她喚道,聲音依舊平穩,“去拿剪刀,把床單上…沾了‘汙穢’的那一塊,剪下來呈給嬤嬤查驗。”
知微還懵著,但對上沈青梧清冷鎮定的眼神,下意識地“哎”了一聲,慌忙去找剪刀。
沈青梧則站在床前,背對著門口三人,左手狀似無意地拂過床單某處,右手卻握著金釵的尖端,借著寬大袖袍的遮掩,極其精準且快速地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邊緣輕輕一劃。
細微的刺痛傳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溫熱的血珠瞬間沁出。
就在知微拿著剪刀小跑過來,遞到她手邊時,沈青梧極其自然地用左手食指在剛剛拂過的那處床單上用力一按,一滴殷紅刺目的血珠,如同紅梅綻放,清晰地印在了大紅的錦緞之上。
鮮血的紅色和床單的紅色還是有差彆的,但是已經難以讓人看出血跡的新鮮程度了。
“就是這裡了。”沈青梧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隻是指出一處尋常汙漬。
她接過剪刀,動作利落又帶著點“嫌棄”般,精準地繞著那滴血跡邊緣剪下了一塊巴掌大的布片。
剪下的過程中,她的左手食指似乎“不小心”又蹭過布片邊緣,留下了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第二個血點。
她將帶著新鮮血跡的布片隨意一折,血跡朝內,遞給剛剛跑到身邊的知微:“去,交給嬤嬤。”
知微心臟狂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強自鎮定,走到臉色驚疑不定的張嬤嬤麵前,低著頭將布片奉上。
嬤嬤皺著眉,狐疑地接過布片,小心地打開一角。那抹刺目的鮮紅血跡,如同一個無聲的耳光,狠狠抽在她們預設的“王妃不受寵、未圓房”的劇本上。
嬤嬤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如同吞了隻蒼蠅。她身後的兩個仆婦也麵麵相覷,之前的冷笑僵在臉上,變成了錯愕和不安。
這…這跟太後娘娘預想的完全不一樣,沒有元帕,卻有帶血的床單布?這醜王妃竟然真的圓房了?
她們的任務是來羞辱王妃,坐實她不受寵的,現在反而“證明”了圓房?這回去怎麼跟太後交代?
嬤嬤捏著那塊布片,隻覺得燙手無比,騎虎難下。她眼神閃爍,盯著沈青梧,試圖從她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出破綻,卻隻看到一片坦然的…疲憊?
沈青梧將嬤嬤的掙紮看在眼裡,麵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體諒”和“疲憊”。
“嬤嬤辛苦這一大早跑一趟,”沈青梧的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示弱”,“本宮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日後在太後娘娘跟前,還需嬤嬤多多提點照拂。”她說著,轉身走向梳妝台,動作自然地打開一個嫁妝盒子。
盒子開啟的瞬間,金光晃了領頭嬤嬤的眼。隻見沈青梧從裡麵抓了滿滿一大把金瓜子。
她走回嬤嬤麵前,將這把金瓜子不由分說地塞進嬤嬤手裡,動作快得讓對方來不及拒絕。
“一點心意,給嬤嬤和兩位姐姐壓壓驚,買杯茶喝。”後麵兩位嬤嬤沈青梧也沒忘記,一人也塞了一把,“太後娘娘慈愛,關心本宮與王爺,本宮心中感激。今日之事,有勞嬤嬤在娘娘跟前,美言幾句了。”
她特意加重了“美言”二字,眼神平靜卻帶著深意地看著嬤嬤。
沉甸甸、金燦燦的瓜子入手,那冰冷的觸感和耀眼的光芒瞬間驅散了嬤嬤心中的疑慮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狂喜。
這麼大一把金瓜子,頂她好幾年的俸祿了!
臉上的難看神色如同冰雪消融,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褶子都擠在了一起:“哎喲,王妃您真是太客氣了!折煞老奴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將金瓜子和那塊帶血的布片一起,迅速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袖袋裡,動作行雲流水。
“太後娘娘最是仁慈寬厚,知曉王爺王妃琴瑟和鳴,定然欣慰!王妃您放心,老奴定當將您的心意和…和這‘禮成’的憑證,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回稟太後娘娘!”張嬤嬤拍著胸脯保證,語氣熱情得仿佛剛才那個刻薄刁難的人不是她。
她身後的兩個仆婦也立刻換上了恭敬討好的笑臉,連連附和:“是啊是啊,王妃您真是菩薩心腸!”
“那本宮就不多留嬤嬤了。”沈青梧微微頷首,端起了送客的姿態。
“是是是!老奴告退,不打擾王妃休息!”張嬤嬤帶著兩個仆婦,點頭哈腰,滿麵紅光地退了出去,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哪裡還有半分來時的囂張氣焰?
房門重新關上。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知微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沈青梧臉上的溫和笑意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她低頭看著自己左手食指上那道傷口,鮮血已經微微凝固。
嗬…好一個憑證。
有血或者無血都不能證明是不是初夜。
這吃人的世道,不知用這莫須有的“憑證”,害了多少無辜女子的性命和清白。
女人身體構造本就不同,劇烈運動、甚至騎個馬都可能…作為醫生,她腦中閃過一係列醫學解釋。
這破規矩,簡直是懸在女人頭頂的一把鈍刀。
她走到水盆邊,就著知微端來的清水,仔細清洗手指上的血跡,動作冷靜而專業。傷口很淺,不需要包紮。
“王妃…您、您的手。”知微這才看到傷口,驚呼出聲,又心疼又後怕。
“無妨,小傷。”沈青梧擦乾手,語氣平淡得仿佛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去傳膳吧,我餓了。”她的目光掃過重新變得空蕩的門口,眼神微沉。
與此同時,醉香樓,二樓雅間。
男人臉上帶著銀質的麵具,手指摸索著茶杯口,麵無表情的“看向”樓下大廳的酒池肉林場景,近期皇上麵前的大紅人都在這了。
暗衛無聲的出現,跪地:“主子,太後派人去取元帕。被王被沈小姐化解了。”
麵具下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倒是聰明。”
“接著看牢了。”
“是。”暗衛應聲退下。
謝玄弋單手撐起自己的下巴,指節輕敲,耳邊依舊是調笑和迷亂的宴會聲。
“沈青梧,你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