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蕭家,南院雜役區。
低矮破敗的石屋擁擠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無法散去的酸腐惡臭。
三個深不見底的露天糞坑分布在幾排肮臟的豬欄後麵,坑內墨綠色的粘稠糞漿翻滾著氣泡,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蚊蠅在其上盤旋嗡鳴。
“快點!磨磨蹭蹭的,沒吃飯嗎?!”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吼叫著,手中提著根浸透了汙水的皮鞭,叉腰站在糞坑邊緣。他是負責這片豬圈的小管事,蕭豹。大長老一係的忠實走狗,最喜歡折磨這些底層雜役。
幾個瘦骨嶙峋、眼神麻木的雜役,正咬著牙,用長長的木柄糞勺,費力地將粘稠的糞漿從坑裡舀起,倒入旁邊同樣汙穢不堪的木桶中。
裝滿後,再顫巍巍地挑起沉重的糞擔,沿著一條小路,艱難地走向遠處用於堆肥的土坑。每一步都搖搖晃晃,汗水和糞水混在一起,順著他們蠟黃的臉頰流淌。
蕭辰的身影出現在豬圈邊緣,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那些雜役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同情,有憐憫,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麻木後的審視。
“喲!這不是我們的‘前天才’辰少爺嗎?”蕭豹看到蕭辰,綠豆小眼裡立刻射出惡毒興奮的光芒,臉上的橫肉都擠到了一起,咧開一嘴黃牙,“怎麼,睡醒了?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等著人來伺候呢?給老子滾過來!”
他手中的皮鞭“啪”地一聲,在空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鞭梢幾乎擦著蕭辰的鼻尖掠過,帶起一股腥風。那皮鞭上沾著暗褐色的汙漬,不知是血還是糞,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蕭辰麵無表情,默默地走到糞坑邊,拿起一把沾滿汙垢的糞勺。
濃烈到實質化的惡臭洶湧撲來,足以讓普通人瞬間嘔吐。但他隻是微微皺了下眉,眼神深處古井無波,如同幽深的寒潭。
前世為求大道,他踏過屍山血海,闖過九幽煉獄,這點汙穢,在他眼中不過塵埃。心誌如鐵,豈會被外物所汙?
“看什麼看?還不快乾活!今天這三個坑,你一個人負責!”蕭豹指著最大的三個糞坑,獰笑道,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蕭辰臉上,“清不完,晚飯就彆想了。哦對,聽說你後背開了個洞?嘖嘖,可得小心點,彆掉進去淹死,那可就真成‘屎人’了!哈哈哈!”刺耳的嘲笑在豬圈回蕩,帶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其他雜役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生怕引火燒身。
蕭辰沒有回應,甚至連看都沒看蕭豹一眼。他彎下腰,將糞勺探入粘稠如漿糊的糞漿中。後背的傷口被牽動,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楚,他的身體不可避免地晃了晃,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
但他握勺的手卻穩如磐石,手臂肌肉線條在破麻衣下繃緊,顯示出一種與外表虛弱截然不同的力量感。
一勺,兩勺……沉重的糞漿被舀起,倒入旁邊半人高的木桶中。粘稠的汙物不可避免地濺到他的破麻衣上、手臂上,甚至有幾滴落在他的臉頰。他恍若未覺,動作機械而穩定,眼神專注得仿佛隻是在做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又像是在進行某種專注的修行。
蕭豹見蕭辰毫無反應,如同拳頭打在棉花上,頓感無趣,隨即又被一股更大的惱羞成怒取代。他重重啐了一口濃痰,“媽的,晦氣!”他罵罵咧咧地走到一旁陰涼處坐下,眼睛卻像毒蛇一樣,死死盯著蕭辰,尋找著發難的借口。
他不信,這個曾經的天才,如今淪為豬狗不如的雜役,能一直這麼平靜下去。他要撕碎這平靜,看他崩潰求饒!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惡臭和沉重的勞作中緩慢流逝。日頭漸漸毒辣,汗水混雜著濺上的糞水,在蕭辰臉上、身上流淌,留下一道道汙濁的痕跡。後背的傷口在汗水的刺激下,傳來陣陣灼痛和麻癢,那盤踞的陰寒之力似乎也在蠢蠢欲動。但他依舊沉默,如同最堅硬的磐石。
蕭辰的心神,卻早已沉入識海深處,溝通著那座巍峨的玄黃巨塔。外界惡臭熏天,人聲嘲弄,塔內卻是一片時間流轉、靈氣氤氳的靜謐天地。
在九轉玄黃塔第一層提供的十倍時間加速下,他一邊機械地重複著挑糞的動作,一邊在意識深處,瘋狂運轉著《引氣訣》。
那絲絲縷縷從塔門縫隙滲透出來的精純靈氣和玄黃之氣,如同涓涓細流,滋養著他殘破的經脈和乾涸的丹田。
丹田內,那縷微弱的靈氣,在玄黃之氣這世間最本源能量的浸潤下,開始緩慢壯大。一絲絲溫熱的力量,從丹田滋生,開始滲向他乾涸的四肢百骸,衝刷著每一寸血肉。
淬體境,以氣淬煉肉身,打熬筋骨皮膜。雖然這縷靈氣還很微弱,但在這玄黃之氣的加持下,效果遠超尋常淬體功法百倍!
蕭辰清晰地感覺到,身體內部正發生著細微卻持續的變化。肌肉纖維在靈氣的衝刷下,變得更加緊密、堅韌,蘊含著爆發性的力量。骨骼深處的隱痛在玄黃之氣的撫慰下,一點點消散,骨質似乎也變得更加致密。
力量!雖然微乎其微,但實實在在的力量感,正一點一滴地重新回到這具曾被判定為“廢人”的身體。
每一次揮動糞勺,每一次挑起沉重的糞擔,都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淬煉。外界的重壓,塔內的時間加速,玄黃之氣的滋養,三者結合,形成了一種獨特而高效的修煉方式。
“喂!新來的,動作快點!沒吃飯嗎?跟個娘們似的磨蹭!”一個囂張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蕭辰的修煉狀態,帶著刻意的挑釁。
隻見三個穿著稍好一些、但同樣沾滿汙跡的年輕雜役,在蕭豹眼神的示意下,圍了過來。為首的是個一臉痞相、眼神閃爍的青年,名叫蕭賴,是蕭豹手下的頭號狗腿子,仗著蕭豹的勢,平日裡沒少欺負人。
蕭賴走到蕭辰剛裝滿大半桶糞漿的木桶旁,看似不經意地抬起腳,猛地一腳踢在桶壁上!
“哐當!”
沉重的木桶劇烈一晃,桶內粘稠的糞漿猛地潑濺出來,淋了蕭辰半身,惡臭的液體順著他破舊的麻衣往下淌,頭發、臉頰、脖頸,瞬間被汙穢覆蓋,刺鼻的氣味幾乎讓人窒息。
“哎呀!不好意思啊,辰少爺,腳滑了,沒站穩。”蕭賴誇張地拍著大腿叫著,臉上卻是毫不掩飾的惡意笑容,眼神裡充滿了戲謔和殘忍的快意。
他身後兩個跟班也立刻哄笑起來,聲音刺耳。
汙穢的糞漿順著蕭辰的頭發滴落,滑過他的眼角。周圍的雜役都停下了動作,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有人眼中露出不忍和同情,但更多的是麻木和事不關己的冷漠,無人敢出聲阻攔。
蕭豹在遠處的陰涼地,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獰笑,身體放鬆地靠在牆上,等著看蕭辰暴怒、崩潰或者卑微求饒的樣子。他就是要一步步碾碎這個前天才的尊嚴,讓他徹底沉淪在汙泥裡。
蕭辰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緩緩直起身,沒有立刻去擦臉上的汙物,而是任由那粘稠惡臭的液體流淌。
他抬手,用還算乾淨的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周圍的汙穢,露出一雙平靜得可怕的眼睛。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屈辱,沒有怨恨,隻有一種看待死物般的漠然,冰冷得仿佛能凍結靈魂。
他看向蕭賴,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聲音低沉而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把桶,扶好。”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重錘砸在蕭賴心頭。蕭賴被這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寒,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竄起。但隨即,更大的羞辱感淹沒了他。一個被剜了骨、廢了修為的垃圾,還敢用這種命令式的、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他?還敢威脅他?
“扶你媽!”蕭賴瞬間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臉上凶相畢露,“給臉不要臉的廢物!老子今天就教教你這裡的規矩,讓你知道誰才是爺!”他猛地掄起手中那沾滿汙垢的糞勺,帶著呼嘯的風聲和濃烈的惡臭,就朝著蕭辰的腦袋狠狠砸了下來!這一下力道十足,若是砸實了,不死也得重傷。
蕭豹嘴角的獰笑擴大到了極致,仿佛已經聽到了頭骨碎裂的聲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蕭辰動了!
沒有華麗的招式,沒有澎湃的靈氣外泄。他隻是左腳向後微撤半步,身體順勢側轉,避開砸向頭顱的糞勺軌跡,同時擰腰沉肩,右拳自腰間驟然彈出。
動作樸實無華,甚至在外人看來有些笨拙僵硬。但就在他出拳的瞬間,丹田內那縷溫熱的靈氣驟然凝聚,順著特定的經脈路線奔騰至拳鋒!
更有一絲微不可察、卻蘊含著至高氣息的玄黃之氣,悄然附著在拳頭表麵,使得那平凡的拳頭,仿佛帶上了一絲古老蒼茫的韻味。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肉體撞擊聲在豬圈上空炸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蕭賴臉上囂張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扭曲變形,化為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感覺自己的糞勺像是砸在了一塊堅不可摧的玄鐵神山上,一股遠超他想象的力量,順著糞勺的木柄狠狠撞進他的手臂。
“哢嚓嚓——”
清晰刺耳的骨裂聲驟然響起。
那股力量並未停止,瞬間衝垮了他的防禦,狠狠轟入他的胸膛。
“噗——!!!”
蕭賴連慘嚎都隻來得及發出一半,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破麻袋,倒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淒慘的弧線,“咚”的一聲悶響,重重砸在幾米外一個半滿的糞桶上!
“嘩啦!”
木桶碎裂,墨綠色的糞漿如同噴泉般四濺開來,瞬間將蕭賴整個人徹底淹沒!隻剩下他痛苦到變調的呻吟和劇烈的抽搐在汙穢中掙紮。
整個豬圈,死一般寂靜。
所有雜役都張大了嘴巴,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渾身汙穢卻挺直如標槍的身影。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一幕,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