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城之一,衛城,城門。
兩位負責勘驗進城之人身份的士兵難得忙裡偷閒。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其中一人埋怨道。
“忍一忍吧,據說現在全天下的野修都在趕往三十六城登記,所以來往衛城的人多一些,也是正常的。”另一人無奈道。
“這次的決策好像是那位‘淩霄天城’隱世多年的二城主親自通過的,甚至連符詔都是他親手繪製而成。”
“可不是嘛,不然就咱們城主那臭脾氣,會聽二城那幾個毛頭小子的?”
“也對,城主實力雖然不強,脾氣嘛,是真不太好。”
這時候,一個老人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他站在那裡,像一座曆經風霜的古城牆,蒼老卻不可撼動。歲月在他身上刻下深深的溝壑,每一道皺紋裡仿佛都藏著一段刀光劍影的往事。他的臉如被風沙磨礪的岩石,粗糙而堅硬,顴骨高聳,眉骨下壓著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渾濁卻銳利,像是能洞穿人心。
“小子,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堪入目?”老人微笑道。
見到這位曾經的老將軍,如今的老城主,那名士兵趕忙開口,“城……城主,真是好久不見,您老來這吹風?”
“最近這衛城魚龍混雜,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害怕你們倆出事,就過來看看,結果好巧不巧,聽到了我們熊大宗師對我這塊老骨頭的金玉良言,真是……”老城主緩緩開口答道。
“打住打住,城主大宗師不敢當,不敢當啊,您看您英俊瀟灑,風流……”
老城主打斷道,“行了行了,老子說不過你,你們兩個可以不在這裡勘驗身份了,去巡邏隊報到去,這裡我來盯著。”
望著老城主嚴肅的神情,兩位士兵趕忙領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望著兩位士兵慢慢走遠,這位衛城城主蕭遠山深吸一口氣,分出一絲心神,去往不遠處的寧遠湖畔。
一位身著半舊青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正站立在湖畔旁邊。
青嵐山,鬆濤觀,林青仙。
衛城,城主,蕭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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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有一點破爛的窗戶照在了大炕上,映射出了五彩斑斕的形狀,徐淩宇裹了裹被褥,顯然他並不想起床。
“徐!淩!宇!”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你?要是再不起的話,午飯你就彆吃了!”
師兄大聲叫喚道。
徐淩宇用被褥將頭蓋住,不過仔細一想,跟師兄過不去但是不能跟午飯過不去啊,於是,他就蹦蹦跳跳地起床了。
翻身下床,發現桌子上難得有一個拳頭大的饅頭,他趕緊跑過去拿起饅頭開始啃咬,生怕被那個姓龍的給搶了。
霎時間,饅頭入肚,青嵐山小霸王要開始巡山了。
先去掏兩個鳥蛋,算了算了,師父不給,那就去弄兩個雞蛋湊合湊合吧。就這樣決定了。
既然計劃已經確定,那就開始行動吧。
徐淩宇快速跑出房間,直奔雞圈。
不過一切都逃不過師兄龍輝的眼睛,即便他正在劈柴。
他一看那個方向就知道這小子想乾嘛了,無奈之下,隻能喊道,“喂,你小子要是敢把雞蛋拿了,你晚飯也彆想吃了。”
見徐淩宇不回答,隻得加大嗓門喊,“聽見沒有?”
“知道了知道了。”徐淩宇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龍輝歎了口氣,繼續劈柴。
也不知道師父去了哪裡,不然這小子肯定不會打那幾個雞蛋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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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請自來,閣下何意?”蕭遠山的臉色很難看。
“不用擔心,我並無惡意,隻是有一事相求。”林青仙淡然開口。
蕭遠山詫異道,“看你的修為應該不在我之下吧,先前若非你故意散發氣息,我也發現不了你。”
老子好說歹說也是一個乾坤境巔峰,正常情況下竟然發現不了一個臭道士,這已經夠氣了,關鍵是這人又是自稱晚輩又是讓我幫忙的,心裡更難受了。
“此事無關境界,隻是晚輩我的不情之請,希望老將軍成全。”說罷,林青仙打了個道門稽首。
“說來聽聽。”蕭遠山硬著頭皮回答。
接著林青仙以心聲道出了那件事。
“還請前輩保密。”林青仙的身形消散在原地。
林青仙今日同樣隻是一絲心神。
蕭遠山的內心震顫不已,竟然是那位,可是他拜托的事,似乎也……太簡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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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嵐山竹林。
一個少年正在胡亂打著自創的“王八拳”,期間還打散了天空中的群鳥。
似乎是累了,徐淩宇開始故作高手風範的收斂“拳架”,其實隻是學著江湖演義裡麵的那些大宗師的動作罷了。
愁啊,就自己現在這個初學者剛剛三境的人,啥時候才能揚名天下呀。
於是他開始掰手指算了算,初學者六境已經過半,就很不錯嘛,至於更高的天驕,天宗,天尊,羽化四重境界,先不急的,畢竟龍輝那家夥十八歲都可以到達天驕境,小爺我不得甩他兩條街啊。
至於師父講的那些瀚海境,乾坤境,雲端境,星河境和無垠境的大佬們,我又不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無聊到來跟我一個小屁孩計較吧。
這時,一個雙手負後的身影停在了他不遠處。
徐淩宇定睛一看,“師父!你咋來了,不是下山有事了嘛,還有閒工夫來指導我練拳?我就說我比那個整天遊手好閒的師兄更有天賦嘛,他還不信,我說他他還不想給我吃飯……”
林青仙也不煩這位徒弟的絮絮叨叨,隻是神色柔和地聽著。
終於等到徐淩宇講完了,林青仙方才說道,“過幾天你和龍輝同師父一起下山遠遊一趟。”
徐淩宇眨了眨眼,“咋回事?好端端的下山乾嘛?師父你不會打算把我倆賣了吧?師父三思而後行呀,你看看我這個小胳膊小腿的,不值錢的,要實在不行,您老人家隻賣龍輝咋樣?他肉多,肯定值錢,比我強多了。”
林青仙啞然失笑道,“行了行了,就你小子事兒多,不過還是多走一走好,你又是一個不愛讀書的,走一走有利於你的修行,成天待著這道觀裡麵,你也不嫌悶的慌。”
“哪有在家還嫌不舒服的。”眼見師父有點要皺眉的跡象,馬上改口,“師父最大,師父說了算。”
“那我先走了,還有幾個朋友要去見。”
說罷林青仙就已經離開了。
這孩子,哪裡是不想下山,分明是好不容易有了個家,害怕又失去罷了。可是在未來,師父也幫不了你了,畢竟有太多人不想讓師父繼續這樣了。
可能林青仙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眼角早已滑下了兩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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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城,三十六城之首。
黎明城懸於蒼茫雲海之上,沒有山巒托舉,也無巨樹支撐,僅由無數光之結晶托舉著,如一枚巨大的露珠,凝固在天地初醒的薄光之中。那些支柱並非凡間石料,倒似朝聖者脊柱般莊嚴聳立,支撐起整座城池的重量。街道、橋梁、宮殿與塔樓,皆由某種凝固的、半透明的晨光鑄就,在初升的太陽下,邊緣滲出碎鑽般的光點。整座城池仿佛是一首凝固的光之詩,既無根基,也無承托,卻如此堅定地懸停於永恒的晨曦與消散的暗夜之間。
黎明城之美,在於光影流轉的無常韻律。朝陽初升時,光線穿透雲層與城基的光晶,整座城池便如巨大的棱鏡般蘇醒,將日光分解成無數道流淌的虹。赤金、琥珀、柔紫、水藍……斑斕的光帶在潔白的雲街、剔透的廊柱間奔湧流淌,如跳躍的精靈。正午時分,雲海在城下翻湧如沸,城池卻依舊沐浴在一種恒定的、清冽如晨露的光芒裡,將一切投下的影子都滌蕩得淡薄、透明,仿佛靈魂的印記。待到黃昏降臨,城中光晶的共鳴卻愈發清亮,似有萬千風鈴草在暮色中齊聲搖動,叮咚清響不絕於耳,那是城池自身發出的光之詠歎。這聲音非為挽留落日,而是為迎接下一個黎明積蓄信念。
城中居民稀少如謎,偶然得見,也皆是些獨行的身影,裹在長袍裡,如模糊的剪影。他們行過雲街,晨光竟能穿透其形骸,在另一側投下淡薄搖曳的影子,仿佛他們本身就是晨曦的造物。當暮色四合,他們的輪廓愈發淺淡,最終融入城池本身流轉不息的光暈裡,如同鹽粒溶於水,了無痕跡。他們守護的,並非具體的疆土或財寶,而是“黎明”本身這個純粹的概念——那破開長夜的第一縷光的象征。
在城中大殿中央,盤腿坐著一個中年人,看上去他正在推演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起身。
他,像一株靜默的古鬆,自帶一股沉靜的氣場。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歲月的刻痕並未侵蝕他的英俊,反倒為那棱角分明的臉龐添上了深邃的印記。
他的麵容,是那種經得起風霜磨礪的俊朗。額頭飽滿開闊,幾道淺淺的、卻深刻的抬頭紋隱於其間,如同書寫著過往的章節。兩道濃眉如墨,斜飛入鬢,如兩柄藏鋒的短劍,沉靜中蘊含著力量。眉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眸,顏色如同暮色中的深潭,沉靜內斂,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那是無數次審視風波、洞察世情後留下的印記。鼻梁高挺,線條剛毅,勾勒出堅定的輪廓。雙唇習慣性地抿著,唇角線條平直,透著一股子不言自威的沉穩和曆經世事的淡然,下頜線清晰有力,微有胡茬,並非潦草,而是精心修剪過,隻留下青灰色的印記,更添幾分滄桑的硬朗。
他的身形挺拔如鬆,肩背寬闊而厚實,即使穿著尋常的青灰色布衣勁裝,也能感受到布料下蘊藏的、久經錘煉的力量。那身衣袍半新不舊,洗得有些發白,卻異常乾淨整潔,袖口束緊,下擺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或浮誇的裝飾,隻有腰間一條深色的皮革腰帶緊緊束著,勾勒出精乾的腰身。衣襟微敞處,隱約可見裡麵同樣素色的中衣領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後斜斜背負的一柄長劍。劍鞘古樸,深色木質上覆著磨損的皮革,邊緣處已磨得油亮,露出內裡的紋理。劍柄纏著深色的舊布條,纏得一絲不苟,顯然經常被一隻沉穩的手掌握持。這柄劍與他融為一體,仿佛是他沉默的脊梁,無聲地訴說著主人的身份與過往。他站立時,重心沉穩,一手習慣性地虛搭在腰側或輕輕按在劍柄下方,姿態放鬆卻隨時可以爆發,那是行走江湖多年養成的本能。
他的頭發烏黑中已悄然摻雜了幾縷銀絲,被簡單地束在腦後,用一個不起眼的烏木簪固定,幾縷發絲不經意地垂落在鬢角,更顯隨性。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沉靜如山的側影,沒有年輕人的浮躁,也沒有暮年人的衰頹,隻有一種經過千錘百煉後的從容不迫。他周身仿佛縈繞著一股混合了鬆針、皮革和淡淡風塵的氣息——那是屬於江湖的印記,沉穩地附著在這副英俊而曆經滄桑的軀殼之上,無言地訴說著一個不必言說的故事。他像一塊被流水打磨過的磐石,英俊是輪廓,沉穩是質地,而那份江湖氣,則深深浸潤在每一道紋理和氣息之中。
此人正是這一任的黎明城城主。
天下人一般稱呼每任黎明城主為大城主。道理再簡單不過,黎明城是三十六城之首,那麼城主自然也是三十六城主之首。
至於實力嘛,這位大城主年輕時候以劍客身份行走江湖,留下了“青衫劍客”的美譽。修為至少也是雲端境圓滿,至於是不是星河境不好說。
全天下才幾個星河境?
已知的不到一手之數,加上那些隱士,兩手之數頂天了。
不過對於這位大城主,人們大多覺得至多百年,他便可以證道,便可以突破星河境。
說不定已經是了呢?畢竟他已經兩百年沒有出過手了。
管他的,反正大城主的實力妥妥的天下前五。
他輕輕瞥了一眼飛向各地的符詔,符詔內容就已經一字不差的凝聚在他眼前。
“‘潛龍勿用’……‘天下共誅’,好一個‘聖京’之主,好一個陸淩霄。”大城主沉聲道。
淩霄天城在未經他點頭的情況下發布了如此符詔,於規矩不合。哪怕淩霄天城的陸淩霄就是那位的轉世。
所以,是需要走一趟淩霄天城了。說不定,還需要出劍一次。
接著他又望向一處,輕輕搖頭,卻又點頭。
轉瞬間,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直去天外。
天外雲海。
極遠之地,屹立著三尊巍峨法相。
第一處,是所謂的鎮嶽天將。
他的身軀仿佛由億萬場血戰的意誌熔鑄而成,龐大得足以撐開一方雲海。身披一副遍布古老傷痕、色澤暗沉如混沌星鐵的重型鎧甲。甲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刀劈斧鑿的凹痕、能量灼燒的焦黑烙印,以及凝固如暗紅寶石般的“神血”斑駁。每一道傷痕都像活著的符文,隱隱散發著不屈的戰意與殺伐之氣。肩甲猙獰如咆哮的獸首,胸甲厚重如山嶽壁壘。頭盔覆蓋整個麵部,隻餘下兩道深邃如黑洞的眼窩,其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熔岩般的赤金色戰火,目光所及,連狂暴的雲海能量流都為之凝滯、退避。
他雙足如定海神針般深深紮根於翻騰的雲海,姿態沉穩如山。一手緊握一柄巨大無匹、刃口布滿鋸齒般缺口的玄鐵戰戟,戟尖斜指下方虛空,仿佛隨時準備撕裂星辰;另一手虛按在腰間一柄同樣布滿裂紋、卻蘊藏著毀滅雷霆的闊劍劍柄上。背後,一麵由無數破碎盾牌虛影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盾虛影若隱若現,散發著堅不可摧的守護意誌。
他周身纏繞著鐵鏽、硝煙與古老神血的混合氣息,磅礴的戰意如同實質的颶風,在雲海中攪動起金戈鐵馬的咆哮幻象。威嚴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是純粹力量與不朽戰意的化身。
第二處,是那無相判官。
這位法相的身形同樣高大,卻顯得異常規整、冰冷,如同用最精確的尺規雕刻而成。他並非身著鎧甲,而是一件寬大、垂墜感極強、色澤如凝固的鉛灰色天幕般的法袍。法袍上沒有任何花紋裝飾,隻有無數細密、流轉不息的暗銀色符文鎖鏈在袍服表麵自行遊走、編織,構成繁複到令人目眩的律令條文。他的麵容模糊不清,仿佛籠罩在一層恒定不變的、冰冷的光暈之後,隻能隱約看到一張線條僵硬、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臉孔輪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眼——那是兩輪緩緩旋轉的、由純粹幾何光輪構成的瞳孔,冰冷、精準,不帶一絲人類情感,仿佛能洞悉一切虛妄,裁定萬物規則。
他站姿筆直如尺,雙手攏在寬大的袍袖之中,交叉置於腹前。沒有武器,但他的雙手應如同由最純淨的寒玉雕琢,指尖可能縈繞著代表“裁定”與“禁錮”的微光絲線。在他身後,懸浮著一本巨大無比的、封麵由不知名金屬鑄造、邊緣鋒利如刀的無字法典。法典自行緩緩翻頁,每一頁都投射出複雜的光之枷鎖虛影,融入周圍的雲海,似乎在強行梳理、定義著這片混沌空間的法則。
他散發出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冰冷、乾燥、如同置身於絕對真空的宇宙法庭。任何靠近他的存在,都會本能地感到自身行為正在被無形的尺規丈量、審判。威嚴來自於對規則的絕對掌控和無情執行。
最後一位,是惑星魔主。
這尊法相的身形相較前兩者,似乎更加“靈動”且充滿不穩定性,仿佛由變幻的陰影與扭曲的光線構成。她身著一件寬大得有些誇張的、如同流淌的夜色與星塵混合而成的深紫色長袍。袍服上並非固定圖案,而是不斷幻化出迷離的星圖、詭異的微笑麵孔、扭曲的符文以及令人心神不寧的漩渦。長袍的邊緣如同活物般在雲海中飄散、延伸,融入背景,難以分辨界限。她的麵容俊美得近乎妖異,嘴角永遠掛著一抹似笑非笑、充滿玩味與算計的弧度。雙眼是最危險的部分——那是兩片旋轉的、深不見底的幽紫色星雲,凝視過久仿佛靈魂都會被吸入、扭曲。瞳孔深處,偶爾閃過一絲毒蛇般的狡黠寒光。
她的姿態看似慵懶隨意,斜倚在一團不斷翻滾、如同活體星雲般的坐榻上。一手支頤,修長的手指間把玩著一枚不斷在真實與虛幻間切換的、多麵體形態的“心核”水晶,折射出惑亂心智的光暈;另一隻手的指尖,則有一縷縷幾乎透明的、帶著甜膩誘惑氣息的絲線無聲無息地垂落,融入下方的雲海,似乎在編織著無形的羅網。在她身後,懸浮著並非實體武器,而是一輪巨大的、邊緣模糊不清的暗紫色惑星虛影,散發著扭曲引力與精神汙染的氣息。
她周身彌漫著一種甜膩又危險、如同陳年毒酒般的香氣。威嚴中混合著致命的誘惑與深不可測的詭秘。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片精心布置的陷阱,任何靠近者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其影響、引導,墜入心淵。狡詐與陰險是她力量的源泉。
三尊法相各據一方,在瑰麗而危險的雲海背景下構成一個充滿張力的三角場域。鎮嶽天將的戰意風暴、無相判官的冰冷秩序、惑星魔主的詭譎暗流,三種截然不同卻都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嚴氣息相互碰撞、交織,卻又在更高的層麵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雲海在他們腳下翻湧、變色,星辰的光輝被他們的存在扭曲,這片天外之境,因他們的矗立而成為法則、力量與陰謀交織的無上神域。他們的高大,不僅是體量的龐大,更是其存在本質對這片空間的絕對主宰。
大城主就隻是站在那裡,隻不過將斜背的佩劍環抱在了胸前罷了。
他冷冷地望向三人,三人亦然凝視著他。
約莫持續了兩柱香的時間,大城主朗聲道:“三位所做之事,我並不想阻攔,可是凡事講一個規矩,如果今天的情況以後再發生,哪怕殺不了你們,讓你們的計劃晚個百年甚至千年,其實不難。”
語音剛落,大城主便已經離去,直奔淩霄天城的淩霄大殿。
淩霄大殿高踞雲端,琉璃瓦頂映照天光,蟠龍柱直刺青冥,繚繞不散的雲氣輕柔地環抱大殿。殿前肅立的金甲衛士們猶如釘在玉石台階上的塑像,忽聞天穹之上隱隱傳來異響,眾人驚覺仰首——隻見那片亙古不變的蒼穹,竟如琉璃般裂開了。
一道熾白的光,比雷霆更暴烈,比閃電更純粹,自那裂痕中猝然刺出!它沒有形體,沒有劍柄與劍鍔,隻是一道純粹、決絕、無情的毀滅意誌。它裹挾著足以撕裂乾坤的銳嘯,朝著淩霄殿頂傾瀉而下!那嘯音尚未完全抵達耳畔,光卻已至,時間在此刻被無情地扭曲、壓縮。
“墜天!”——一個冰冷的名字,被天風裹挾著,狠狠砸在每一個驚駭欲絕的心上。
殿內深處,一聲斷喝如霹靂炸響:“趙弘毅,你敢!”金光驟然大盛,一道人影裹挾著磅礴無匹的法力衝天而起。陸淩霄!他須發戟張,寬大的法袍鼓蕩如帆,周身金光流轉,竟在頭頂瞬息凝成一隻巍然巨掌,五指箕張,裹挾著托起整座天闕的悍然意誌,朝著那道熾白劍光狠狠迎去!
“托天式!”吼聲未落,金光巨掌已與劍光撞在一處。
沒有驚天動地的轟鳴。隻有一聲極其短促、極其刺耳的“滋啦”輕響,宛如熱刀切過凝固的油脂。那凝聚了陸淩霄畢生修為、足以托起山嶽的金光巨掌,竟如薄冰遇見了燒紅的烙鐵,連一瞬都未能支撐,被那熾白劍光毫無阻滯地一剖而過!
陸淩霄臉上的狂怒與自信瞬間凝固、粉碎。那熾白劍光剖開巨掌後,沒有絲毫遲滯,徑直印上他的胸膛。沒有皮開肉綻的聲響,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骨骼被瞬間碾碎壓垮的悶響。他周身護體的雄渾金光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噗”的一聲徹底熄滅、潰散。他整個人,仿佛被九霄雲外探下的無形巨錘狠狠夯中。
那道熾白劍光推著他,以無可抗拒的威勢,從雲端轟然下墜!
他重重砸在淩霄殿前那象征無上權威的玉階之上。撞擊的刹那,一圈肉眼可見的慘白色氣浪猛地炸開,伴隨著沉悶如雷的巨響。堅逾精金的白玉台階寸寸碎裂、塌陷,蛛網般的裂痕瘋狂蔓延開去。無數琉璃瓦片被震得從高高的殿頂跳蕩起來,又嘩啦啦如冰雹般砸落。殿前那些金甲衛士,被這恐怖的衝擊波掃中,如同被無形巨手拂過的草芥,紛紛慘叫著癱倒一片。
煙塵碎石如霧騰起,又緩緩沉降。
深坑中心,陸淩霄倒臥在冰冷的玉屑與碎石之間。他那身華貴威嚴的法袍早已破碎不堪,如同褪下的蛇皮,七零八落地掛在身上。象征尊位的金冠碎裂,不知去向,散亂的白發沾滿了血汙與塵土,狼狽地貼在額前臉上。鮮血正從他口鼻、從破碎的胸襟處不斷湧出,在身下潔白的玉屑上迅速洇開大片刺目而粘稠的暗紅。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而血紅,每一次細微的喘息都牽扯著碎裂的胸骨,帶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劇痛。透過模糊的血色和彌漫的塵霧,他看見那道撕裂長空的熾白劍光,在完成這驚世一擊後並未消散,而是帶著依舊決絕的餘勢,狠狠劈在遠處一座縹緲的仙山之上。無聲無息間,那座雲霧繚繞的仙山,竟被從中一分為二!
陸淩霄的視線最終艱難地挪回近處。淩霄殿那巍峨高聳、象征著永恒與秩序的宮牆上,一道深不見底的恐怖劍痕,從殿頂直貫而下,猙獰地烙印在那裡。裂痕邊緣,玉石琉璃被恐怖的高溫熔蝕,流淌下道道猩紅粘稠的熔漿,宛如天神淌下的血淚,緩緩滴落。
一滴溫熱的血珠,恰在此時滾落,滲入他模糊的眼角。
“陸淩霄,你此次行事違反規矩,今日一劍,屬於懲戒,如果不服,大可以問劍於黎明城,可問劍趙弘毅!”
大城主威嚴的聲音響徹整個淩霄天城。
“念在未對天下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就不再追究,但是我勒令圍剿不從野修的人裡麵,不能出現雲端境大修士,如若日後再犯,後果自負。”
說罷,大城主拂袖而去。
天下殺力最大者,大城主,趙弘毅。
就此一劍,星河境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