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室內,光元素的餘韻在空氣中緩緩消散,如同潮水退去後的沙灘,隻留下一片寧靜。
此時初見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芒,他輕輕握拳,指節發出極輕的裂冰聲——仿佛有細小的火星在骨髓裡炸開,帶著鋒銳的寒意。
明燭主教站在一旁,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卻故意保持著一種雲淡風輕的姿態。
他看著初見,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平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感覺如何?”
初見微微皺眉,似乎在努力尋找合適的詞彙來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主教大人,我感覺……好像有一扇門被打開了,以前我看不見的東西,現在都能感受到了。”
明燭主教心中一震,敏銳地捕捉到初見話語中的深意,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微微一笑,聲音溫和:“那就好。這便是滌光秘儀的奇妙之處,它能幫助你更好地感知元素的力量。”
初見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主教大人,今天的光好像特彆明亮,是不是法陣出了什麼問題?”
明燭主教微微一愣,隨即哈哈一笑,聲音中帶著一絲輕鬆:“法陣運作正常,隻是光元素的濃度較高,可能讓你感到不適。重要的是,你現在感覺如何?”
初見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我感覺很好,就像……就像被光包圍著,很溫暖,很安全。”
明燭主教心中暗自點頭,他知道初見的體質非同一般,但此刻卻故意裝作不知情。
他輕輕拍了拍初見的肩膀,語氣中帶著一絲長輩的慈愛:“很好,孩子。你有這份感覺,說明你已經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初見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謝謝您,主教大人。”
明燭垂眸,眼底掠過一道極短的精光——此子若不死,將來必成帝國重器。
今日一點香火情,或許便是日後蒼梧分殿的護身符。
他輕聲說道:“孩子,記住,今日所見,不要對外人說起。”
初見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恢複了清澈:“主教大人,我明白了。”
明燭主教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初見已經完全信任了他。
他微微一笑。
“老夫叫明燭,不是什麼大人,所以,小家夥你不用總喊我大人。”
初見聽聞,心領神會,抬手抱拳“明燭爺爺,我明白了!”
明燭主教拿起初見的“九十七”號木牌,指尖凝聚魔力,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親自在木牌中烙印上他的最終的成績:
元素親和力:光係 10分。
精神力:10分。
最終評定:10分滿分。
在木牌上記錄好初見的測試成績後,他抬頭看向初見:
“經過剛剛的儀式,老夫可以明確感知到你的精神力強度,至少也是滿分,所以我就直接給你錄入評分了。至於測試還是免了,我可不想再報銷一座法陣了”
聞聽此言,初見的小臉,難得的出現了一絲靦腆和尷尬。
“孩子,恭喜你!滿分!”他的聲音帶著鄭重,“帝國最高學府——滄曦學院的大門,已經為你敞開了!那裡是年輕天才的聖地,彙聚著……”
“主教爺爺。”初見清澈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打斷了他,小臉沒有預想中的狂喜,反而眉頭微蹙。
他抿了抿唇,指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裡仿佛還殘留著母親咳血時痛苦的顫抖。
“主教爺爺!您見多識廣,我娘的身體……去年有個赤焰老兵說,他們皇後和我娘情況相似,被一種‘玄霜什麼丹’藥治愈了。您可聽過?”
他的聲音帶著強烈的期待,“滄曦學院,是不是有很厲害的藥師?能煉製這種丹藥嗎?”
明燭主教微微一怔,隨即陷入思索,眉心擰成川字:
“唔,這件事老夫確實有所耳聞。那是一種偏門的四品丹藥,名字應該是叫‘玄霜固源丹’。本身就是四品丹藥,煉製非常困難;這丹方更是稀有,據傳是某個古老煉丹一脈的不傳之秘。滄曦學院丹堂倒是有能人,可我與他們素無往來他們能否煉製這種丹藥,老夫不敢妄言。”
他頓了頓,看著初見眼中瞬間黯淡下去的光芒和他漿洗的泛白的粗布衣服,心中不忍,補充道:“而且,滄曦學院的學費,一年八十金幣,對如今的初家而言,恐怕也是難以承受。”
明燭主教沉默片刻,臉上的表情幾經變換,似乎在下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長長籲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還有一條路。以你之神眷資質,同樣可申請進入‘滄曦帝國高級軍事學院’。”
“軍事學院?”初見和初忠同時抬頭,眼中都帶著疑惑。
他的家族可說出自軍方,但他們卻從未聽過有這樣一所高等軍事學院。
“不錯。”明燭主教點點頭,語氣肅然,“帝國高等軍事學院創立於6年前,是大祭司大人引領的新軍製的核心試行機構之一,創立時間不長,但在軍中影響卻頗大。一旦獲錄,即刻錄入帝國軍籍。身為軍官學員,你每月可領取定額薪餉。在校學習期間,所有花銷由帝國承擔。同時,以你的家庭情況老夫可以幫你辦理軍親扶助待遇,這樣你家中生計也能有所保障。”
初見的眼睛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光彩。薪餉!扶助!這對於如今母親重病、家徒四壁的初家而言,簡直是久旱甘霖!
是實實在在的雪中送炭!
他幾乎就要立刻點頭答應。
見初見喜形於色,明燭主教內心又泛起一絲擔憂,他聲音壓得極低,像在說一樁禁忌:
“高軍院不收學費,還給餉銀。但——”
他指尖在案幾上輕敲:
“入籍即簽血契,生為帝國卒,死為帝國魂。新軍製下,訓練場可不是學堂,那是碾肉磨盤。”
“新軍製?”初忠忍不住追問。
“嗯,”明燭主教神色肅然,詳細解釋,“這新軍製的核心是,廢除現在常規的與貴族封地世襲緊密捆綁的‘私軍封號製’,全麵推行以軍功、資曆為唯一憑依、晉升透明的‘軍銜製’。軍銜層級,自下而上定為‘尉、校、將’三大階,每階再細分‘少、中、上’三等。軍隊編製,亦統一規範為小隊(十人)、中隊(百人)、大隊(五百人)、營(千人)、旅團(五千人)、師團(萬人)、軍團(十萬人)七級。凡行新軍製的部隊,悉數直屬帝國中樞兵部統轄調度,地方貴族、勳爵,無權染指半分!其軍紀之森嚴,號令之酷烈,尤其為了顯著提升軍隊戰鬥力,新軍製下的軍隊訓練之強度……”
他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初見身上,帶著一絲不忍,“堪稱煉獄!聽說,許多天賦不俗的法師苗子,剛一入院,便因無法承受這種非人的痛苦而崩潰退學。”
他看著初見,語氣帶著最後的、發自肺腑的勸告:“孩子,以你之神眷天資,萬中無一,滄曦學院才是通天坦途,光明大道。老夫……請你仔細考慮。
初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激動,嗓子發緊,黑亮的眼睛緊緊盯著明燭主教,“主教爺爺!這個滄曦帝國高級軍事學院,有強大的丹師在嗎?”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味道。
明燭主教微微一笑:“我早年認識個瘋子——如今就在這帝國高軍院,五品丹師,姓陳。那小子煉丹成癡,對各種偏門古方最是著迷,至於‘玄霜固源丹’,雖不敢保證,但向他打聽,確是眼下最有可能找到線索的門路。”
高軍院不僅能解決家裡的困境,更是尋找救治母親丹藥的最佳途徑!
所有的猶豫和顧慮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初見挺直小小的脊梁,目光堅定如磐石,斬釘截鐵地對明燭主教說道:“主教爺爺,我去滄曦帝國高級軍事學院!”
明燭望著少年黑亮卻倔強的眼睛,沉默片刻,終究沒再勸,隻抬手揉了揉他發頂:“好,那老夫這就幫你辦理後續手續,時間還早,你可以回家準備一下,明天你來神殿找我。”
秋夜的風像鈍刀,把枯葉一片片削進衣領。
東極鎮初府。穆瑤立在階前,舊狐裘裹得嚴嚴實實——領口一圈白毛早被歲月磨得發灰,卻仍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
初見跳下馬車,靴底踏碎薄霜,濺起泥星。
回身衝那駕車的神殿執事拱手:“替我謝過明燭爺爺。”
執事回禮,駕著空車無聲地隱進夜色。
他顧不得拍褲腳,先把懷裡那包尚有餘溫的桂花糕塞進母親袖口:“路上買的,還軟。”
穆瑤低頭嗅了嗅,嘴角彎起一點笑紋,卻先掰下一小塊塞進初見的嘴裡。
屋裡炭盆隻剩一星紅,燈芯短得可憐。穆瑤把狐裘下擺掖進膝彎,像怕冷風鑽進來,聲音卻穩:“滄曦學院一年八十金幣,咱家地契抵出去,勉強夠。”
初見蹲在盆邊,拿火鉗撥了撥炭,火星子劈啪濺起來,映得他眸子亮而倔:“母親,我去高軍院。不收錢,還給餉,省下錢還能給您買藥。”
穆瑤抬眼,眸色在燈火裡像蒙了霧:“軍籍是把骨頭熬油。你爹當年隨隊出征再也沒回來”
“再苦,也苦不過您每月初一疼得咬破嘴唇。”初見握住她腕子,掌心滾燙,“我姓初,侯府的旗子是沒了,可旗杆還在。爺爺、父親他們從軍立命,我也可以!”
“另外,娘你可還記得去年那個赤焰的老兵說起的事情,我今天和主教爺爺求證,確有其事。他還說起他認識高軍院的一位丹師,可能了解這種丹藥,或許,真的可以幫您解決這痛苦。”
穆瑤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蜷,像被火星燙了一下。
她沒哭,隻把狐裘領口往上提了提,半晌後,聲音低卻帶笑:“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吧。不過你要,記得回家。”
說著,她轉身進臥房,片刻後捧出一隻巴掌大的錦盒。盒蓋掀開,銀鏈上的殘月墜子在燈火下閃出冷光。
穆瑤把鏈子繞上初見的脖頸,銀墜貼上鎖骨,像一彎冰涼的月。
她指尖凍得發木,卻仍穩穩扣好。
“這是我從穆家帶出來的,日後你替我保管。”
話音剛落,隻見穆瑤雙指並攏,一抹寸餘長的迷你光刃凝於指尖,抬手一劃,切在初見右手食指,傷口很淺,血液慢慢流出。
她捏著初見指尖輕輕一擠,血珠滾落墜麵,被殘月吸得一乾二淨;再鬆手時,指上傷口已合,隻留一道細白線。
這驚人的愈合速度沒有讓穆瑤有絲毫吃驚,他語氣平緩地繼續說道:
“這枚吊墜是一枚儲物法寶,娘剛剛幫你煉化了,你用精神力探查一下看看。”
初見依言,精神力輕鬆進入其中,空間約兩丈見方,四壁灰白。
初見麵露吃驚,要知道,儲物法寶在大陸上可是稀罕東西,聽聞一般1米見方的空間法寶,市價都要1000金幣以上,還是有價無市!
穆瑤看出了初見的想法,解釋道:“你娘我當年還是穆家小公主的時候族長是我的親爺爺”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快速收起臉上的一絲追憶情緒。
她拉他坐在床沿,聲音壓得極低:“你身上覺醒的,不是普通光脈,而是夜輝聖體。”
初見抬眼,屋內油燈跳動的火苗出現在他的雙目之中。
穆瑤笑了笑,那笑裡帶著自嘲:“夜輝聖體,視光元素如手足,同階魔法一念瞬發!”
“很厲害了是不是?這還不止!何為夜?光裡還藏著‘蝕’,所有光係魔法都會自帶光蝕效果,像暗元素一樣的附著和腐蝕特性,會一直附著在敵人的傷口上,難以驅逐,傷敵難愈。”
“可娘隻是夜輝源體——空有蝕力,卻反噬自身。每月朔晦,蝕毒鑽心,修為也被一點點啃空。”她頓了頓,看向初見,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娘這體質也不是一無是處,它的作用是,直係子女會有一半以上的概率,覺醒‘夜輝聖體’!”
她微笑著看著初見,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特殊體質給她這些年帶來的痛苦,輕聲一笑“娘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夜輝聖體啊,是我穆家先祖獨一無二的體質,算來應該也有幾百年沒有出現在這大陸上了吧!”
冰涼的殘月貼緊鎖骨,初見卻覺得心口滾燙。
他抬頭,目光穿透母親強裝的平靜,直直望進那深藏的虛弱與不舍裡。
“娘,”他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我去學院,拿餉銀,找藥。您等我回來,一定——不會再讓您疼下去。”
穆瑤鼻尖一酸,輕輕的側了一下臉,拍拍初見的背,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旗麵:“去吧,但彆學你爹記得回家。”
燭火跳了一下,熄了。
黑暗裡,初見摸到頸間那枚冰涼的殘月,聽著自己心跳——
咚、咚、咚——像極遠處營盤裡的更鼓,隔著夜色,一錘一錘敲進骨頭。
薄霧未散,東極鎮尚在夢裡。破敗的初府,瓦上蒙著一層薄霜似的寒露,簷角掛著晶亮的水珠。
穆瑤披著舊狐裘,立在門檻內,像一盞將熄未熄的油燈,把最後的暖光攏在孩子身上。
穆瑤半蹲下,狐裘掃過初見的靴麵:“讓娘再抱一次。抱過之後,你就是帝國的兵。”
初見聞言上前撲進她懷裡。
狐裘的毛尖蹭過臉頰,帶著藥與火炭的苦澀味道,他卻覺得安心。他把臉埋進母親狐裘的毛鋒裡:“等我回來,換我來抱您。”
穆瑤的指尖一下一下順著他發頂,像在替他梳理前路的風。
一旁,初忠把小小的包袱遞過來,什麼也沒說,隻抬手在初見肩上按了按——粗糙的掌心,比任何叮囑都重。
啞婆婆站在影裡,雙手合十,做了一個“平安”的手勢,唇角顫動,卻發不出聲音。
角馬車已在門外。駕車的是塵字營的老兵,披著半舊的青布鬥篷,見孩子出來,咧嘴一笑:“小少爺,今兒就咱爺倆。”
初見點頭,回身又望了一眼:母親、忠伯、啞婆婆,三道身影被晨霧描出毛邊,像一幅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舊畫。他深吸一口帶著桂花香與薄涼的空氣。
車轅輕響,薄塵揚起,家便漸漸退到晨霧深處。
……
午後,蒼梧郡城的光之神殿靜若空穀。
陽光穿過高窗,在白石地麵灑下一塊塊菱形的金斑。
明燭主教坐在案後,指尖摩挲著一枚銅印。
主教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絲利落,“昨日測試結果已通過傳訊法陣上報省城,批複已回。高軍院那邊的手續,也已辦妥。6日後,會有軍事學院的迎新隊伍過來,在隊伍抵達前這幾日,你便暫住神殿的客舍吧。”
他右手一探,白光一閃,手心出現一個通體白色壓著火漆的信封。
“你拿著這個,到高軍院後,遞到後勤處,那陳小子一定會見你。”
信函遞到初見掌心,還帶著淡淡墨香。
少年鄭重的接過信封,攥在指間,仿佛攥住的是母親的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