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幫的貨船駛進蘇州碼頭時,林硯正趴在船舷上看沈知意染布。她把最後一縷絲線浸入染缸,抬起頭時,發梢的鹽晶在晨光裡閃成碎星 —— 這是特意留著給織染大會當樣品的 “鹽晶霞帔紅”,邊角還繡著江晚漁畫的海浪紋。
“還有三裡就到府衙了。” 少幫主從艙裡鑽出來,手裡捏著張皺巴巴的傳單,“錦記染坊把‘霞帔紅’的樣品掛在牌坊上了,還寫著‘非宮中秘法不能染’—— 老掌櫃這是在擺架子。”
林硯接過傳單,上麵的字跡蒼勁,果然有幾分宮中風骨。他突然笑了:“擺架子好啊 —— 越高調,摔得越響。”
沈知意正用銀簪挑開綢緞檢查,聞言指尖頓了頓:“我爹說老掌櫃年輕時見過真正的鳳袍,說不定真有我們不知道的法子。”
“那就去學學。” 林硯往她手裡塞了塊桂花糕,是出發前小柱子從吳縣帶來的,“反正織染大會後天才開始,我們先去錦記染坊轉轉。”
綠衫少女突然在他耳邊蹦:“檢測到錦記染坊門口圍滿了人 —— 王元寶正站在台階上吹牛,說要讓你在蘇州輸得沒臉回去!”
蘇州府衙旁的錦記染坊果然熱鬨。老掌櫃穿著件石青常服,正坐在門口的竹椅上喝茶,身後的架子上掛著匹 “霞帔紅” 綢緞,顏色沉厚,像陳年的朱砂 —— 確實有幾分老手藝的風骨。
“這才是真正的霞帔紅。” 王元寶站在台階上指點,活像隻開屏的孔雀,“林硯那小子用鹽晶染的紅,看著亮,洗兩次就褪色 —— 各位等著看,織染大會上我定讓他原形畢露!”
圍觀的人裡有幾個蘇州繡娘,聞言小聲議論:“聽說鹽倉鎮的綢緞能在海水裡泡不褪色呢。” 王元寶剛要反駁,就見林硯站在人群外笑:“王老板這麼有把握,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就賭!” 王元寶梗著脖子接話,“要是你輸了,就把吳縣、浙省的綢緞莊都盤給我!”
“要是你輸了呢?” 林硯往前走了兩步,指尖在錦記的 “霞帔紅” 上輕輕劃了劃 —— 這綢緞的染料裡加了蜂蠟,看著厚重,其實怕堿水。
老掌櫃突然放下茶杯:“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但彆太自負。” 他往染缸裡撒了把蘇木,水麵瞬間浮起層紅油,“這是宮裡的‘凝色法’,你那鹽晶染布能比?”
沈知意的眼睛亮了:“凝色法要用臘月的雪水調染料,對吧?” 她從袖裡摸出片曬乾的海草,正是在鹽倉鎮寫染布步驟的那張,“我們的鹽晶染布用的是海水蒸餾後的凝水,比雪水更能鎖色 —— 老掌櫃要不要試試?”
老掌櫃的手抖了抖,茶杯在茶盤裡磕出輕響。他研究染布一輩子,還是頭回聽說海水能當染水用。王元寶在旁急了:“老掌櫃彆聽她胡扯!這丫頭就是想偷你的法子!”
“偷?” 林硯突然拍手,“我倒有個主意 —— 織染大會前,我們各出十匹綢緞,讓蘇州的繡娘們用堿水清洗,誰的顏色保持得好,就算誰贏一半。”
這話正合眾人心意。繡娘們最懂綢緞耐不耐洗,當即就有繡娘站出來:“我來當見證 —— 我這就回家燒堿水!”
老掌櫃盯著沈知意手裡的海草看了半晌,突然起身:“好!老夫就跟你們賭這一局!”
王元寶的臉瞬間白了 —— 他哪知道錦記的綢緞耐不耐洗?可老掌櫃已經應了,他隻能硬著頭皮點頭。
回客棧的路上,沈知意突然用吳語笑:“老掌櫃的手在抖 —— 他肯定沒試過用堿水洗霞帔紅。”
江晚漁正用測鹽器測蘇州的井水:“蘇州的水裡有礬,洗綢緞時會讓顏色變深 —— 我們得提前用海水泡布料,中和礬性。”
林硯看著她們湊在起研究,突然覺得這織染大會比想象中有趣。少幫主從外麵跑進來,手裡舉著張知府府衙的帖子:“知府大人說明天要親自來看樣品 —— 還讓我們準備兩匹最好的,說是要送給巡撫大人。”
“送‘鹽晶藍’。” 林硯不假思索,“巡撫大人是北方人,肯定沒見過帶著海味的藍色。”
綠衫少女突然尖叫:“檢測到王元寶的家丁在客棧後牆鬼鬼祟祟 —— 他們手裡拿著桶堿水,想往我們的樣品上潑!”
林硯心裡冷笑 —— 王元寶就這點能耐。他衝沈知意使了個眼色,沈知意立刻把樣品往染缸裡藏,江晚漁則悄悄摸出測鹽器,往牆角的水缸裡撒了把鹽晶。
“咚” 的聲悶響,後牆突然被撞開個洞。兩個家丁舉著堿水桶往裡衝,卻被地上的鹽晶滑了個趔趄,整桶堿水都潑在了自己身上,疼得嗷嗷叫。
“抓賊啊!” 江晚漁突然大喊,聲音比碼頭的號子還響。客棧的夥計們拿著扁擔衝進來,看見家丁身上的堿水泡泡,頓時明白了 —— 這是想毀人樣品。
王元寶在客棧外聽得心突突跳,剛想溜,就被少幫主堵住了。“王老板這麼閒?” 少幫主拍著他的肩膀笑,“要不要進去喝杯茶?我剛泡了吳縣的雨前龍井。”
家丁被扭送官府時,王元寶的臉已經白成了紙。他看著圍觀的人指指點點,突然覺得這蘇州的街道比鹽倉鎮的鹽堆還硌腳 —— 怎麼走都不舒坦。
第二天一早,知府果然帶著巡撫的幕僚來了。沈知意展開 “鹽晶霞帔紅” 時,幕僚突然 “咦” 了聲:“這顏色裡有星光?”
“是鹽倉鎮的鹽晶。” 林硯往綢緞上灑了點清水,鹽晶遇水泛出微光,“泡在海裡三個月都不會褪色 —— 比宮裡的霞帔耐穿。”
知府的眼睛亮了:“要是給邊防的將士做披風,豈不是不怕風吹日曬?”
老掌櫃突然從外麵走進來,手裡舉著匹洗過的 “霞帔紅”—— 顏色果然淡了些,像褪了色的晚霞。他往林硯麵前一遞:“老夫認輸。”
王元寶站在門口,腿肚子突然軟了。他看著老掌櫃彎腰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 折騰了這麼久,還是輸了。
綠衫少女突然在林硯耳邊放煙花:“織染大會預熱賽勝利!獎勵:沈知意獲得‘蘇州染娘’稱號!浙省蘇省商路打通 —— 以後運布成本降三成!”
沈知意的臉瞬間紅了,攥著林硯的袖子不肯鬆手。江晚漁拍著船板笑:“我就說我們能贏 —— 下次去閩省,我讓我爹用海鹽給你染匹‘海霞紅’!”
林硯看著她們笑,突然覺得這蘇州的桂花香氣裡,藏著比賬本更重要的東西。他往府衙的方向看了眼,織染大會的牌坊已經立起來了,上麵的紅綢在風裡飄著,像在等一場注定精彩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