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白日裡的喧囂漸漸沉寂,江湖門客棧內部亮起了溫暖的燈火。後院靠近廚房的一間小屋內,氣氛格外溫馨。這裡是阿妤臨時的“育幼室”。昏黃的燭光下,阿妤正小心翼翼地用溫水浸濕的軟布,輕輕擦拭著食鐵獸
幼崽的嘴角。小家夥的精神頭明顯比早上好了太多,黑白分明的毛發蓬鬆柔軟,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骨碌碌轉著,不再是之前那般虛弱無神。它受傷的後腿被唐昭臨用小巧的夾板和乾淨的布條固定得很好,雖然還不能用力,但已經不再流血,也不見發炎紅腫的跡象。
“嘻嘻,小東西,你好能吃呀。”阿妤看著幼崽笨拙地抱著一根嫩竹筍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笑出聲來。
唐昭臨的藥確實效果斐然,這才短短一天不到,這隻奄奄一息的小家夥就已經恢複了相當的活力。此刻,它吃飽喝足,似乎對眼前這個溫柔的小姑娘產生了依賴,不時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阿妤的手,發出“嗚嗚”的撒嬌聲,憨態可掬,可愛得讓人心都化了。
阿妤被它逗得咯咯直笑,放下布巾,伸出手指輕輕撓著它的下巴,小家夥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嚕聲。這溫馨寧靜的一幕,暫時驅散了白日裡那些令人不安的陰霾。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唐昭臨走了進來。他手裡還拿著幾根剛剛從後山砍來的、帶著露水的新鮮嫩竹。
“許公子!”阿妤見到他,眼睛一亮。
唐昭臨點了點頭,目光先是落在幼崽身上,仔細查看了一下它的精神狀態和傷腿的包紮情況,確認沒有惡化,才將帶來的新竹子放到一旁。“看來恢複得不錯。”他聲音依舊平淡,但眼神中卻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柔和。
“是呀!許公子的藥太厲害了!你看它,現在可活潑了!”阿妤獻寶似的指著正試圖用前爪去夠新竹筍的幼崽。
唐昭臨嘴角微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算是笑了。看著這隻無憂無慮、隻知吃喝玩耍的小生命,他心中那緊繃的弦似乎也稍稍放鬆了一些。或許,救下這個小家夥,並非完全是件壞事。
他叮囑了阿妤幾句照料的要點,讓她鎖好門窗,自己則轉身離開,準備回自己房間繼續完善他的機關布置。客棧如今是多事之秋,多一分準備總是好的。
然而,就在他剛走到後院通往前院臥房區的廊下時——
“哢嚓……吱呀……砰!”
一陣細微的、像是撬鎖的金屬摩擦聲,緊接著是木頭受力發出不堪重負的,最後是一聲輕微卻清晰的門板撞擊牆壁的悶響!
聲音的來源,赫然正是他自己的房間!
唐昭臨的腳步猛地頓住,眼神瞬間冰寒刺骨!有人潛入了他的房間!他的房間裡有他繪製的各種機關圖紙、製作的零件。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他的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他身形一晃,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鬼魅,無聲無息地朝著自己的房間疾掠而去!同時,他的手指在袖中微不可察地撚動了幾下,那是他預設在房間周圍的幾個警戒機關的觸動方式!
他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貼近自己的房門,門果然被從外麵撬開了,虛掩著,裡麵透出極其微弱的、似乎是火折子點燃後又被小心遮擋的光芒,還有壓得極低的翻找聲和摸索聲。
“快點!東西可能藏在床下或者箱子裡!”“小心點,彆弄出太大動靜!聽說這姓許的小子邪門得很!”“他娘的,這房間怎麼這麼多破爛木頭鐵疙瘩……”
裡麵傳來三聲刻意壓低的說話聲。他們顯然是衝著他來的,或者說是衝著他房間裡的“東西”來的!
唐昭臨眼中寒光一閃。他沒有選擇立刻衝進去,而是悄然後退半步,右手食指在一個隻有他自己知道位置的牆壁縫隙處,以特定的節奏和力道,快速敲擊了三下!
這是他下午剛剛布置完成的、一個更隱蔽也更強力的防禦機關的總開關!
隻聽房間內突然響起哢嚓一聲比之前撬鎖更響亮、更清脆的機栝聯動聲!
那三個正在房間裡躡手躡腳翻找的黑衣人渾身一僵!
“什麼聲音?!”“不好!”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房間的天花板、地麵邊緣以及兩側牆壁的隱蔽凹槽中,幾乎是同一時間,“咻咻咻”地彈射出無數道閃爍著幽暗寒光的金屬絲線!這些絲線比他之前布置在外圍的警戒網更加粗壯堅韌,而且帶著細小的倒鉤!
絲線在空中急速交織、收緊,如同一張從四麵八方合攏的天羅地網,瞬間便將那三個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有效規避動作的黑衣人死死地罩在了裡麵!
“啊!!”“該死!這是什麼鬼東西?!”“勒死我了!有倒鉤!”
淒厲的慘叫和咒罵聲在狹小的房間內爆發出來。這張特製的“囚龍網”是唐昭臨針對可能出現的強敵而設計的,不僅堅韌無比,絲線上的倒鉤更是讓他們越掙紮,被勾住勒緊的地方就越多,痛苦也越劇烈!三個人瞬間就被捆成了三個奇形怪狀的“刺蝟”,在地上翻滾哀號,哪裡還有剛才半分潛入時的鬼祟。
直到這時,唐昭臨才推開房門,緩步走了進去。他看了一眼被網住後因為劇痛和驚恐而扭曲的麵孔,又掃視了一圈自己房間裡被翻得有些淩亂的物品,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說吧,”他的聲音比外麵的夜風還要寒冷,“誰派你們來的?到我房間裡,想找什麼?”
被網住的三人又驚又怒又怕,看著如同閻羅般出現在門口的唐昭臨,其中一人還想嘴硬:“小子!你敢……呃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修文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手中拿著一根竹杖,看到房內景象,尤其是被網住的三個凶徒和安然無恙的“許公子”,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即鬆了口氣,連忙跑了進來:“許……許公子!您沒事吧?我聽到好大動靜!”
緊隨修文之後,走廊裡也響起了其他客房開門和探頭探腦的聲音。客棧裡出了這麼大動靜,自然驚動了不少人。
“怎麼回事啊?”“好像是許公子房裡?”“抓到賊了嗎?”
議論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有人圍過來看熱鬨。
唐昭臨眉頭一皺,這裡不是審問的地方,更不能讓外人看到這機關和他處理俘虜的手段。他立刻對修文道:“修文,把外麵的人都攔住,告訴他們隻是抓了幾個小毛 賊,已經沒事了,讓他們都回房去,不要圍觀!”
“是!是!”修文雖然心裡也害怕得緊,但對唐昭臨的話是言聽計從,立刻轉身跑到門口,攔住那些好事者:“各位客官!沒事了沒事了!就是幾個不開眼的小賊想來偷東西,已經被許公子抓住了!沒什麼好看的,都回房歇著吧!擾了各位清靜,實在抱歉!”
眾人見確實有三個蒙麵人被製服,似乎危險已除,加上夜深人靜,也就嘟囔了幾句,陸陸續續地散去了。
將閒雜人等遣散後,修文關上房門,緊張地守在門口,隨時準備應對意外,同時豎起耳朵聽著裡麵的動靜。
房間內,唐昭臨重新將目光鎖定在俘虜身上,他拿起了暴雨梨花針,對準了幾個人。失去了被圍觀的可能,又被唐昭臨的狠厲手段震懾,其中一個看起來稍微有點頭目樣子的黑衣人終於扛不住了,顫聲道:“我……我們說!彆……彆動手!”
“說。”唐昭臨言簡意賅。
“是……是有人告訴我們,這間房裡住的是個從蜀中唐門出來的人!”那人急忙交代,“說……裡麵有食鐵獸,還有……這房裡肯定藏著唐門的武功秘籍或者寶貝!我們……我們兄弟幾個最近手頭緊,就……就想著來碰碰運氣……”
另一個人也連忙補充:“那人還說……說這家客棧就一個女掌櫃管事,男的那個看起來文文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肯定沒什麼本事,我們才……才敢動手的!誰……誰想到你這房間裡有這種要命的機關啊!”
唐門出來的人?秘籍?寶貝?還特意強調自己“弱不禁風”?
唐昭臨的心猛地一沉,這個消息的指向性太明確了,知道他可能與唐門有關,又了解他目前在客棧表現出的“許昭臨”形象,還能如此精準地散布消息引誘這些亡命徒來試探……
除了那個熟悉唐門、又可能知道自己部分底細,並且似乎在暗中活動的……唐青鋒,還能有誰?!
無數念頭在唐昭臨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他幾乎可以肯定,放出這消息的人,就是唐青鋒。
然而,還沒等他細思唐青鋒的動機,甚至沒來得及再問這些黑衣人關於那個“通風報信”之人的更多細節——
一股極其危險、冰冷刺骨的殺氣,如同毒蛇吐信,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後的窗外襲來!
唐昭臨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這股殺氣極其凝練,而且速度快得驚人!他甚至來不及轉身!
嗤!
一道陰冷的劍光,如同自九幽深處刺出,悄無聲息,直取唐昭臨的後心要害!
電光石火之間,唐昭臨根本來不及多想,身體的本能反應已經驅動了他的動作,他左臂猛地向後一格。
“鐺!!”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響起!
那把陰冷的利劍,正正刺在了唐昭臨左臂的護甲上,那並非普通的衣物,而是他用特殊合金精心打造、隱藏在衣袖之下的特製臂甲,臂甲雖然輕薄,卻堅韌異常,硬生生將這致命一擊格擋了下來!巨大的力道震得唐昭臨手臂一陣發麻,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了半步。
偷襲者一擊不中,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手腕一抖,劍光偏轉,竟如靈蛇般再次纏繞而上!同時,另一隻手猛地一揚!
咻!咻!咻!
數道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寒光,帶著破空之聲,呈扇形射向唐昭臨的麵門和胸前要穴!
龍須針!
唐昭臨瞳孔急縮,腳下猛地發力,毫不猶豫地施展出“蝶影遊身步”,身形如同風中柳絮般向側後方急飄而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幾枚歹毒的龍須針,針儘數釘入了他身後的牆壁,隻留下幾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孔。
拉開距離,唐昭臨這才猛地轉身,定睛看向偷襲者——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那人身上。來人同樣一身黑衣,臉上卻並未蒙麵,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眼神陰鷙的中年男子的臉龐。他的麵容,唐昭臨再熟悉不過!正是他日思夜想、既懷疑又痛恨的……唐青鋒!
真的是他!
看到唐青鋒那張臉,尤其是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唐昭臨隻覺得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從心底最深處轟然爆發。
滅門之仇,同門相殘,還有那些潑在唐門身上的汙水!所有的恨意、疑惑、悲憤在這一刻儘數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