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稻草香氣。寧雲棲推門而入,一股潮濕與腐朽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昏暗的光線中,一個男子正躺在角落的草墊上,精神昏沉,渾身布滿了傷痕,破舊的衣衫上血跡斑斑,臟汙不堪,頭發淩亂地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就是你們給我捉回來的貓?”
寧雲棲眉頭皺得更深了,臉上的擔憂愈發濃重,她看向站在男子身旁的阿妤,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與責備,語氣也不自覺地加重:
“他到底是什麼人,你們又是在哪兒找到他的?眼下雨坪鎮上人多眼雜,稍有不慎咱們客棧就會惹上大麻煩。”
阿妤縮了縮脖子,臉上閃過一絲心虛,眼神閃躲,小聲說道:
“寧姐姐,我知道不該亂帶人回來,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麼大善人。可他好像中了毒,要是不救他,肯定是活不過今晚了。”說著,還偷偷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
寧雲棲歎了一口氣,目光在男子身上緩緩打量著,神色凝重。
“眼下江湖上的人都盯著雨坪鎮,倘若這男子來路不正,我們江湖門客棧可就惹上大麻煩了。”
阿妤一聽,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像個狡猾的小狐狸,瞬間湊到寧雲棲身邊,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寧姐姐,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再說了,我剛才瞧了他的臉,還是個俊俏小郎君呢,就這麼死了多可惜啊。”
邊說邊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寧雲棲。
“小小年紀,沒個正經。”寧雲棲嘴角一揚,指尖敲了敲阿妤的額頭。在一旁的修文也雙手抱胸的湊上前來,忍不住“補刀”,臉上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
“她嘴上說是為了寧姐姐你的姻緣著想,可實際上就是聽這人嘴裡一直嘟囔著什麼心法秘籍,阿妤啊,想著救活了人家沒準能從這人嘴裡撬出點什麼好處。”
“好你個多嘴多舌的小乞丐!”阿妤瞬間瞪大眼睛,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臉漲得通紅,
“你可彆胡說!”說著,還作勢要去打修文。
寧雲棲看著兩人拌嘴,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她再次將目光投向地上的男子,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探究的意味,仔細端詳著男子的麵容,試圖從那滿是汙垢的臉上找到一絲線索,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阿妤見寧雲棲沉默不語,以為她還在猶豫,連忙繼續說道:
“寧姐姐,你也不用擔心,我和修文保證把他看得死死的,要是這大乞丐真是什麼歹人,我保證第一時間了結他,絕不讓他有一絲一毫作惡的機會。”說著,她的手指在空中掄了一圈,緊緊攥成一個拳頭,臉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寧雲棲沉思良久,腦海中各種念頭飛速閃過。
她深知收留這個男子可能會帶來風險,但阿妤的話也不無道理,以此人受傷的程度,恢複尚需時日,隻要防患於未然他也掀不起什麼風浪。而且,心底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讓她難以狠下心來拒絕。
最終,寧雲棲輕輕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釋然,點了點頭:
“罷了,那就先救他吧。但你們兩個接下來可要盯緊他,要是出了什麼事,可不是罰月錢就能解決的。”
阿妤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少女機靈歡脫的笑容。她像隻歡快的小兔子,挽住寧雲棲的胳膊:
“寧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等我打探出寶貝的消息,我全分給你。”
修文以看戲的神情朝阿妤做了一個鬼臉,“奸計得逞啦?”阿妤猛地回頭,“你又討打是吧!”阿妤作勢又要去打修文,被修文躲開。寧雲棲看著這兩個孩子,眼中的擔憂稍稍減輕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無奈與寵溺。
江湖門客棧三樓角落裡的廂房內,燭火如豆,昏黃的光暈在牆壁上搖曳不定,似是在訴說著這一夜的不平靜。修文立於床邊,眉頭緊鎖,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頭不斷滾落,在昏暗中閃爍著微光。
“修文,褪去他的衣衫。”寧雲棲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她的身影映照在屏風上,纖長婀娜。
“嗯。”修文聽到寧雲棲的吩咐,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唐昭臨的上衣褪去,每一個動作都儘量輕柔,生怕加重昏迷中的唐昭臨的傷勢。
“你仔細瞧瞧,他身上可有什麼明顯的傷口?是否是中了暗器或者彆的刀槍劍戟之類的兵器所致?”
寧雲棲的聲音再次從屏風後麵傳來,沉穩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靜。她微微動了動身子,側著臉,目光透過屏風的縫隙,緊緊鎖住屏風的下沿,透過屏風的縫隙,能看見修文走動的方位。
唐昭臨躺在床上,修文俯下身,眼睛瞪得滾圓,近乎一絲不苟地查看著他的身體,口中念念有詞:
“寧姐姐,我瞧了好幾遍,沒有兵器造成的傷口,他這些傷看著像是被山林中的荊棘劃傷,還有磕碰摔打的痕跡,有的像是被人摔的,有的又像是從高處跌落的擦傷。”
他輕輕歎了口氣,指尖緩緩滑過那些深淺不一的傷痕上方,眉頭皺得愈發緊實,連觸碰都不敢,隻能通過肉眼辨彆。寧雲棲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說道:
“你再檢查一下他的口鼻處,看看有沒有淤積的毒血,這些都是關鍵之處。”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衣角,關節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修文依言,雙手穩穩地托起唐昭臨的腦袋,緩緩湊近,仔細查看他的口鼻,神情專注而凝重。片刻後,修文直起身子,聲音中帶著幾分疑惑:
“沒有,寧姐姐,口鼻處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毒血淤積的跡象,看來也不像是被人投毒,如果是服毒的話,他也撐不到現在吧。”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水,臉上滿是困惑不解的神情。
寧雲棲聽到這個回答,心中猛地一震,暗自思忖:既然不是外傷中毒也不是服毒,那對方所中之毒極有可能是毒粉或者毒霧一類。想到這裡,她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數日前在唐門中所遭遇的奇毒“刻木牽絲”,那股詭異而致命的氣息仿佛再次縈繞在鼻尖,令她不禁打了個寒戰。這男子莫非中了那“刻木牽絲”毒霧?可當時除了唐青鋒和自己,現場並無他人。她的心中不禁泛起層層迷霧,各種猜測如潮水般湧來:此人難不成是唐門中人,還是那群攻入唐門的神秘人中的一員?又或者隻是一個誤闖唐門廢墟尋寶的江湖俠客?就在寧雲棲陷入沉思之際,修文的聲音再次打破了寂靜:
“寧姐姐,他腹部也沒有腫脹的症狀,果然如我所料,肯定不是服毒。況且他的指甲也沒有呈現出青黑色,按理說中毒之前沒有接觸過毒物,這是怎麼回事呢?”修文的話語中滿是疑惑,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似乎想要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寧雲棲被修文的話拉回現實,她眼中閃過一絲篤定,語氣堅定地說道:“是因為他中的是毒霧,毒霧從口鼻隨氣息而入體內,原本是起效最快的,但他能堅持到現在,說明這人之前也知道自己所中之毒,用了什麼法子暫時控製住了毒素蔓延,但他也隻是延緩了毒性發作,卻沒能將其根治。”她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敏銳的洞察能力,分析得極為透徹。
寧雲棲不再遲疑,她起身快步走到桌前,伸手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玉瓶。玉瓶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瓶身上的紋理若隱若現。“修文你過來。”她喚了一聲,修文來到屏風後,她將玉瓶遞給修文,神色關切地說道:
“這玉瓶裡裝的是薤葉芸香丹,祛除瘴氣毒霧深有奇效。你先取一顆捏碎,用方才阿妤熬煮的銀花風露湯藥一並給他服下,然後再服另一顆。”
她小心地吩咐著,因男女有彆,她也不便親自去做這些事,隻能事無巨細地交由修文來處理。“我知道了。”修文接過玉瓶,鄭重地點了點頭。
修文返回床邊,他小心翼翼地倒出兩顆丹藥。丹藥呈暗褐色,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藥香。他將其中一顆薤葉芸香丹捏成粉末,投入銀花風露湯中,輕輕扶起唐昭臨,一隻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隻手將混合丹藥粉末的湯水緩緩送入他的口中。待銀花風露湯被一飲而儘後,他又吞服了另一顆丹藥。
“接下來,用銀針刺入他的天璣、天璿兩個大穴,手法要穩,務必使氣血流通更為順暢,避免毒性積聚在體內難以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