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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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雲棲一襲緋白色羅裙,身姿婀娜,宛如春日裡隨風輕擺的柳枝,她與阿妤一前一後,款步踏入了醉仙樓酒樓。一陣悠揚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般吸引了她的注意,循聲望去,隻見酒樓的高台上,一位身著素色長裙的女子正端坐於琴案前撫琴。寧雲棲不動聲色地掃視著高台附近的酒客們,驚訝地發現角落裡竟還有一名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在獨自飲酒,他將竹杖斜靠在桌旁,一手端著酒盞飲下一口,手臂黝黑,筋骨虯結,雙目微閉,正聽得如癡如醉。寧雲棲會心一笑,若無其事地搖了搖團扇,與阿妤朝著乞丐旁邊的桌子走去,落座。

“還真是稀罕呢,這醉仙樓怎麼做起八方生意來了,連乞丐都能放進來。”阿妤揶揄地瞥了一眼小乞丐,半分嘲笑半分好奇。

“他又沒招惹你,你這張嘴倒是咄咄逼人,自己閒來抿抿嘴唇怕是都要中毒。”

寧雲棲拿起桌上的茶碗,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向阿妤。阿妤見狀,頓時蔫了下來,拽著寧雲棲的衣袖嬌嗔道:

“寧姐姐,好姐姐,剛才與那莽夫交手本就快嚇暈了,再不吃點葷腥,我可真要暈過去了。”

“由著你吧,不過超過五十文錢,否則就自己掏腰包哦。”

寧雲棲狡黠一笑,阿妤聽她鬆了口,激動不已,忙不迭又說了一句:

“好,那就要玉筍蕨菜,燈盞霜豚,還有那什麼……山珍刺五加,櫻桃琥珀釀!我全要。”

此時一旁的小乞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阿妤一怔,轉頭看向小乞丐,見小乞丐臉上止不住的笑意,頓覺惱火,腿腳一挪便翻身坐到小乞丐麵前。

“你傻笑什麼!?”

小乞丐倒一點沒被她這架勢驚到,隻慢悠悠地說道:

“急什麼,小潑皮,你得罪的可是唐門的唐青鋒,有的是好果子等著你吃。”阿妤皺了皺眉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嘟著嘴,甚是不服氣。

“寧姐姐你聽見沒,這傻子竟敢叫我小潑皮,又來一個活得不耐煩的!”阿妤伸手就要去抓小乞丐,小乞丐不慌不忙地站著,等到阿妤馬上就要碰

到他的時候以極快的速度往後退了幾步,阿妤以為自己抓著了他,沒承想小乞丐速度這麼快,身法這麼靈活,她沒多想,眉頭一緊,惡狠狠地盯著小乞丐,又衝了上去。

“我看你啊,也就是力氣大了一些,身法跟你的腦殼一樣不太靈活。”小乞丐笑著,往後退到長椅的後麵,阿妤更加氣憤了,一個箭步朝著小乞丐撲去,卻在將要接近小乞丐的時候又被躲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

阿妤被摔生疼,爬起來摸了摸腦殼,剛剛那一摔,讓她以為頭上磕出了一個大包。

“你怎麼跟個小耗子一樣竄來竄去!”

小乞丐忍俊不禁地看著她吃了癟,又飲了一口酒。

“我好心提醒你,那唐青鋒裝得道貌岸然,背地裡可壞著呢,可是你卻不領情呢。”

言罷小乞丐轉身便要走,阿妤手一發力,借著桌子翻身躍過,便再次出手去抓他,她一向覺得自己的武功尚且不差,對付不了唐青鋒這種高手,可小乞丐還是綽綽有餘的。可誰知小乞丐反手便又甩了一竿子竹杖過來打她,她剛一避開竹杖,原本一伸手便能夠到的小乞丐,愣是在她麵前倏然晃了晃,竟又差了一寸沒讓她碰到,那小乞丐腳下仿佛抹油了般,眨眼間離她又遠了兩三米。

“玉筍蕨菜二十六文,燈盞霜豚三十五文,山珍刺五加得要四十文,加上櫻桃琥珀釀二十文,就是一百二十一文錢。寧姐姐,你從哪裡撿來的呆瓜,連賬都算不清楚,滿腦子隻想著吃。”

小乞丐一隻手托著下巴倚靠在竹杖上,一副譏笑的表情看著阿妤。阿妤聽到小乞丐這話,錯愕不已,一時間竟呆立在原地,驚訝地望著寧雲棲。

“修文,阿妤的脾氣一點就著,你何必再去招惹她;說吧,人在哪兒。”修文一改嬉笑的神情,攬過竹杖,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快速來到寧雲棲身邊,微微彎腰,低聲說道,“三樓雲麓雅間,他早就在裡麵了。”

阿妤見二人竊竊私語,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迅速回到寧雲棲身側,一把推開修文,不服氣道:

“寧姐姐你……你認識這個小傻子?”

修文倒也不想再與阿妤計較,他苦笑了一聲,一屁股坐下。

“阿妤,你本事不行,眼神也不行啦?僅是算術一點,修文可就勝於你許多,可彆在這兒丟人了。”

寧雲棲言罷,神色嚴峻地抬眼望著樓上,握住團扇的指尖微微發力。“你倆留在這裡,切莫再起爭執惹人注意。”

阿妤見慣了寧雲棲雲淡風輕的樣子,此時她神情這般正經,定然是有緊要之事,故而她也不敢再貧嘴,隻能乖乖坐下;等著自己那幾個好菜上來一飽口福。

寧雲棲謹慎地推開雲麓雅間的房門,隻見房間內布置華麗家具,漆木雕刻桌椅,錦緞羅帳,緞麵雕花屏風和琳琅彆致的瓷器擺件;她關上門,熟稔地環顧四周,以防有何不妥。寧雲棲走到桌子前,輕輕敲了敲桌子,正聲說道:

“我剛一進入蜀州地界,會裡便命大人大費周折相邀前來雨坪鎮,還務必趕在中秋佳節之前,既如此急迫,大人又何必躲躲藏藏,可不是有事相求之道。”

“何況從西安府離開之前,我與你們之間便已經兩清。”

話音剛落,房間內的一麵牆壁緩緩轉動,身著蓑衣鬥笠的人從裡麵走了出來。雖然戴著鬥笠幾乎遮住了幾乎整張臉,但依舊能感受到他麵色冷峻,目光如刀,透露出一絲長者的氣息,上下打量著寧雲棲。

“寧姑娘聰穎過人,心細如發,你混跡江湖多年,武功高強,我此行並非想叫你回去。”

“但正因你現在是外人,有些事還是由你來做比較方便,此事與朝廷牽扯太深,充滿太多陰謀,我們不願介入。”

灰蓑衣冷冷地說道,寧雲棲不卑不亢,這樣的場麵她並非第一次見自然也沒必要大驚小怪,朝廷若想江山社稷永固,向來是需要一些江湖高手充當劊子手替掌權者掃平一些阻礙的,暗殺、竊取、伏擊、監視這類事情對她們這種人來說本就是家常便飯。隻是如今,她一心想過尋常女子的人生,不願再讓自己的手上沾滿鮮血,江湖事,她煩了,這才到這偏遠蜀地來。

“什麼事?”

寧雲棲波瀾不驚地問道。

灰蓑衣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放在桌子上。密函上有紅漆燙封,那是黑袍子指揮使的印章,在這房間內昏暗的燈光下泛著一層詭異的紅光。寧雲棲拆開密函查看,隻見密函上言簡意賅地寫道: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於唐家堡刺殺唐青鋒。”

寧雲棲抬手,將密函放在桌上的燭火上點燃,望著逐漸焚毀的密函,寧雲棲道:

“蜀中唐門名震武林,其暗器、機關陣法以及用毒解毒之術俱乃獨步,常人進去都難如登天,你們還要我去裡麵殺一個總管?”

“為何是黑袍子的密函?落雁堂和朝廷怎麼牽扯上了?”寧雲棲說完,抬眼瞥見灰蓑衣。

“落雁堂,變天了。老堂主死得不明不白,新堂主鐵了心跟給朝廷當奴才。”“你隻需要在八月十五前往唐門,將其刺殺便可,其餘事宜不必寧姑娘費心。”

灰蓑衣暗自悠悠然道。“朝廷的事,我更不想參與。”寧雲棲直截了當說道。

“何況我如今隻想過普通百姓的生活,如此要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恐難以勝任,你們還是另尋他人。”

寧雲棲無奈地歎了口氣,假裝自己無可奈何,作勢便要離開。

灰蓑衣立時轉變了態度,歎了口氣:“寧姑娘已經知曉了黑袍子機密之事,即使今日不答應,恐怕也難以獨善其身。”

寧雲棲眼神中透著一股淩人的氣勢,說道:

“我不願與你動手,況且,你已不是我的對手。”

言罷,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灰蓑衣。

灰蓑衣停下逼近的腳步,鬥笠下的陰影似乎更深了,他嗓音微啞,帶著一種篤定的平靜:

“老朽隻是中間傳話的人,寧姑娘武功高深莫測,老朽自然無可奈何。但我時日無多,此身秘密亦將隨我而去。若是寧姑娘答應此差事,我保證,在你功成之後,再無人會提及你的過往,寧姑娘也可真正高枕無憂了。”他刻意頓了頓,仿佛在給寧雲棲權衡的時間。

寧雲棲美眸驟然一凝,寒光乍現,她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迫近對方,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語氣冰冷如霜:

“此時殺了你,豈不更能讓我高枕無憂?”

灰蓑衣立在原地,鬥笠微微動了動,似乎是調整了下視線,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我了解寧姑娘為人,寧姑娘武功高強,尤其精通閉氣之術,對付機關毒物遍地的唐家堡,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何況本堂在蜀中根基尚淺,時日緊迫,八月十五近在眼前……”他微微欠身,姿態放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有勞寧姑娘了。”

寧雲棲垂下眼簾,盯著桌上燭火搖曳的光暈,仿佛能看到那已化為灰燼的密函。沉默在空氣中凝滯了數息,她攥緊了袖中的拳頭,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複又緩緩鬆開。最終,她抬起頭,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決絕,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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