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嬋娟正在和孟映棠咬耳朵。
“這是李家四房的九爺,不學無術,家裡想辦法給謀了個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特彆賤,一雙狗眼恨不能黏在我身上。”
甚至李駿還曾在李家的園子裡攔住她,給她念酸詩,要輕薄於她。
這些事,他好意思做,嬋娟都不好意思說。
彼時她和李隨還沒有圓房,膽子也沒被撐起來,隻敢躲著走,回去還不敢和李隨提。
——李隨那樣的蠢直男,完全有可能說,“既然九弟喜歡你,那你就跟了他去吧。”
嬋娟覺得自己一點兒都沒有冤枉李隨。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現在已經名正言順地跟過李隨了,她支棱起來了。
李駿要是再敢纏著她,她就告訴李隨扇他。
剛才那一巴掌,就大快人心。
“大哥?”李駿吐了一口唾沫,“我的大哥,不是要分府另過嗎?”
“我是分府另過,不是和李家斷絕關係。”李隨道,“這家鋪子,不許再來找麻煩。”
他已經很隱忍克製了。
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早就上去一腳把這不知所謂的幼弟踹翻狠狠抽一頓馬鞭了。
“我是秉公執法。難道參軍要妨礙公務嗎?”李駿不肯退讓。
李隨上前抓住他的領口,幾乎要把人提起來,貼進他的臉,“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和我說話?”
“那你不如好好想想,為什麼我今日會來這裡。”李駿不僅不害怕,還頂著半張被打腫的臉繼續囂張。
他頓了下,冷笑著道:“還以我的好大哥自居?那你不妨現在去問問祖母,看看她老人家,還認不認你這個孫子!”
李隨眉頭緊緊蹙起,“你胡說!”
“我胡說?”李駿笑容嘲諷,“大哥可能做慣了大哥,都忘了府裡誰說了算。尤其我這樣沒出息,隻能仰人鼻息的廢物,難道還有膽子自作主張?”
他甚至往李隨麵前湊了湊,鼻子幾乎都湊到一處。
“你先去李家試試,看看你現在還能不能進得去李家的門!”
李隨把他扔了出去。
“你給我滾!若是還有事,讓第五序來找我!”
第五序,五城兵馬司指揮。
“好呢。”李駿拂了拂官服,“今晚,我在李家等大哥回來,好好設宴給大哥賠禮道歉。”
“我們走!”
李駿帶著人離開。
嬋娟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跳起來,“我知道了,那個畜生今日根本不是衝著姑姑來的,他就是衝著參軍來的!”
孟映棠拉了拉她,不讓她再說下去。
李隨眸色複雜。
孟映棠想,多少苦澀,應該隻有他自己清楚。
李隨並沒有嗬斥嬋娟,而是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回一趟李家。”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問問祖母,到底是不是要把他趕出李家,甚至看起來,更像開除族譜。
“參軍,奴婢陪您去!”嬋娟立刻跑到他身邊,一臉凜然,“奴婢和您,榮辱與共!”
不去怎麼能吃到第一手的瓜呢?
她偷偷對孟映棠擠了擠眼睛。
孟映棠卻道:“彆去了。”
不去,心裡還能有點幻想。
但是這層窗戶紙捅破了,那怕是,他以後對李家,就沒什麼念想了。
有句話李駿說的很對。
他那樣的廢物,沒有人授意,他敢嗎?
從李駿身上,孟映棠感覺到了深深的羨慕嫉妒恨。
大概李駿在成長過程中,聽了很多次李隨這個傳奇大哥的英勇事跡,被勉勵也要為家族爭光。
但是道理這件事,你和人講,人會見賢思齊。
你和狗講,他隻會對你,無能狂吠。
李駿就是李家最不入流的一條狗。
如今想著可以落井下石,把李隨拉下神壇,他就得意了。
好像彆人倒了黴,他就能升天,其實,他還是那條喪家之犬罷了。
李隨沒有聽孟映棠的,轉身出去。
他的背影,滿滿的落寞。
孟映棠看著風吹起他空蕩蕩的袖子,看他踽踽獨行,熱鬨喧囂的街道,成為和他格格不入的背景,心中有微微酸澀緩緩化開。
在大家族之中,人都很現實。
不管你曾經有過什麼,現在你不行了,那就是原罪。
曾經李隨不是這般特立獨行嗎?
他是的。
他堅決不娶妻,寵愛海棠,那時候,李家的人,怎麼不敢當著他的麵為難海棠,而隻敢偷偷摸摸,像陰溝裡的老鼠?
因為那時李隨如日中天,光芒掩蓋掉了所有的缺點。
他是李家的榮耀。
而現在,他無能,竟然還敢和老祖宗叫板?
那老祖宗會慣著他?
立刻打臉,讓他知道天高地厚,老老實實道歉,上交自己的忠誠。
李隨大概心裡也是清楚的。
但是不當麵聽一遍,又怎麼會承認現實?
李隨回到李家,直接問祖母:“今日是不是您讓李駿,去為難映棠的?”
“是我又如何?長輩的話她都不聽,不懂規矩,不知天高地厚,我給她臉,她反過來打我的臉,我還收拾不了她?”
李家老夫人,甚至不屑於掩飾,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是,她就是記恨孟映棠不聽話,都已經派人去接她,她都敢拒絕。
“那祖母的意思,是承認映棠是李家的骨血?”
“我不承認!”老夫人怒氣衝衝,“她是在外麵出生的賤種,不要來混淆我們李家的血脈!”
“既然不承認她,她又為什麼要對您唯命是從?您並不算她什麼人。”李隨一臉冷漠。
“好好好,我不算她什麼人,我也不算你什麼人!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李家子,你就去守著那個賤人生的賤種,我隻當沒你這個孫子!”
“祖母,您確定?”
“我有什麼不確定的?忤逆長輩,分府另過,你變成這般,難道我還要硬拖著你留在李家?”
“好。”李隨點頭,“那我等著祖母找族長來,把我逐出李家!”
他已經心灰意冷。
從前種種不提,他現在的要求有多過分嗎?
他不過是想要認回女兒,而且女兒都已經出嫁了,能礙著李家什麼?
結果呢,她們先是暗箭傷人,想要綁架,一計不成,又來一計,變成了明晃晃地以權壓人,栽贓陷害。
李隨其實很想問一句,海棠母女,到底怎麼她們了?
不過現在,他也不想再問。
年過四十,他沒有太多的執著。
離開便離開,以後他辭了官,帶著嬋娟,留在京城清閒度日,可以和女兒來往,日後含飴弄孫,也是令人向往的天倫之樂。
再也沒有人能拿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