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嬤嬤並沒有發作,雖然從麵色上來看,她很想那麼做。
“您要知道,李府當家的,還是老祖宗。”
話語之中,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威脅,意味深長。
孟映棠“哦”了一聲。
隨後氣氛就陷入了沉悶。
王嬤嬤覺得她跟在李府老夫人身邊這麼多年,什麼大場麵,什麼大人物也算都見了。
什麼樣的地位,就有什麼樣的氣勢。
可是孟映棠明明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身份,是個低級武將的妻子而已,竟然這麼大派頭,也是她沒想到的。
定然是她從小地方來,以為她相公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
殊不知,在京城,根本就不算什麼。
王嬤嬤想,是孟映棠無知者無畏。
想到這裡,她拿出氣勢來,帶著幾分倨傲道:“您認祖歸宗的事情,還得靠老祖宗。老奴私下給您透個氣兒,雖然大爺提了,但是老祖宗並沒有點頭。”
李隨,是李府老祖宗的嫡長孫,也就是王嬤嬤口中的“大爺”。
“所以呢?”孟映棠微笑以對。
“所,所以……”王嬤嬤愣住了,結結巴巴地道,“所以,老祖宗想見您,您好好表現,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
“說不定她老人家會心軟……”王嬤嬤看著孟映棠那張幾乎和海棠一模一樣,但是氣質截然不同的臉,有些恍惚。
怎麼可以這麼像,又這麼不像。
眼前的女子,看似溫婉,但是其實帶著芒刺,無聲地張揚。
“然後呢?和我有關係?”
“您,您想認祖歸宗的話,要老祖宗點頭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認祖歸宗了?嬤嬤怕是誤會了什麼,我娘家姓孟,夫家姓徐,又要認哪門子祖宗?飯不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祖宗,更不能亂認。您說呢?”
她一字一頓,笑意盈盈,極溫柔,極緩慢地亮出了刀子般的鋒芒。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她對李家無所求,李家就彆想踩在她頭上。
“可是,可是大爺求老祖宗……”
“或許,你家大爺說的是彆人吧。”孟映棠淺笑,“與我無關。”
王嬤嬤一時語塞。
“嬤嬤若是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請吧——”
王嬤嬤想到今日沒請到人,回去要沒臉,頓時慌亂了。
“您去見見老祖宗。老祖宗宅心仁厚,也未必不鬆口。您去李府看看,也就明白了李府百年的底蘊,不是隨便什麼人家都能比的。那也是您日後的底氣,您說呢?”
“親,不能亂認。若說起底蘊,那誰家又能比得過皇家?若是可以隨意認親,那我為什麼不攀附皇家?”
“您,您非要這般說話嗎?明明您就是李家的子孫……”
“既然嬤嬤說,我就是李家的子孫,那為什麼貴府老祖宗還要拒絕我呢?難道讓骨肉流落在外,就是李家百年底蘊?”
孟映棠想,她的靈魂之中,被注入了一個徐渡野。
所以她杠。
也很爽。
發瘋的感覺在身體裡蔓延,神清氣爽。
王嬤嬤徹底被繞進去了。
甚至到離開的時候,腦子都是亂的。
孟映棠,怎麼會對李家不感興趣呢?
她怎麼會,不想認親呢!
她怎麼敢!
茉莉給孟映棠豎起了大拇指。
孟映棠卻很平靜。
她自己明白,這大概也是她對李家情緒不滿的一種宣泄。
其實她本來,對李家不該有什麼情緒。
大家相安無事,互不影響。
但是李家對她的生母,太過涼薄,這讓她耿耿於懷。
孟映棠這次進京,算下來重要的事情,也就那麼幾件。
幫助周先生重獲自由;替徐渡野勸生母一家團聚;祭拜自己的生母……
雖然死人沒有活人重要,但是那是用儘全力托舉她的親生母親。
孟映棠想起她,總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她要祭拜母親,告訴她,她的苦心,自己都懂。
她想要母親知道,自己現在過得很幸福,讓她安息。
可是令她憤怒的是,她現在甚至找不到母親的埋骨之地!
當年海棠離世之後,因為她曾經出逃的經曆,李家老夫人堅決不同意讓她葬入李家的祖墳。
按理說,就算是妾室,不能和主人合葬,但是總有容身之處。
但是李家不肯給海棠這個“體麵”。
他們眼中,逃奴倘若都能進祖墳,那其他人豈不是會效仿?
關於這點,孟映棠不想說評價什麼。
畢竟她站在母親的角度想,母親對於進李家祖墳,也不會有什麼執念。
她對李隨,對李家的感情,早已被消磨殆儘。
可是李家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當年李隨把海棠埋葬在青龍山上。
那裡據說風水好。
因為海棠去得突然,所以沒有來得及立碑,隻用了個簡陋的木質墓碑。
李隨也不想給她立碑,因為在李隨心裡,他日後總能說服祖母讓海棠和他合葬進李家祖墳,日後享李家祭祀。
就算無法說服,那……
他總能等到自己做家主,說了算那日。
就算他沒有從戰場上回來,那他已經叮囑了弟弟,並且弟弟也已經答應。
總之,李隨覺得,那裡就是海棠臨時埋骨之地,以後總會遷走。
隨後,東南告急,李隨被緊急派去。
他回來已經是三年之後。
他明明派人好好打理海棠的墓,可是等他回來之後卻發現,海棠下葬的地方,已經成為亂葬崗。
他甚至找不到海棠了。
而當年他派的人,也因為犯錯被發賣,找不到人。
孟映棠幾乎敢肯定,那就是李家的人搞的鬼。
可能是蔡姨娘,也可能是老祖宗那些人。
她現在想祭拜母親,甚至都找不到墳頭哭!
這讓她心裡如何不恨李家。
李家竟然還以為自己想求他們認祖歸宗,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還是要去青龍山看看的。
哪怕不知道母親到底埋在哪裡,也要對著山頭磕個頭,喊一聲母親。
她覺得,在此之前,她應該找一找。
她想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