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隨緊緊握拳。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那就……再看看。”他艱難地道,“不過還是要儘快!”
最近讓李隨心煩的事情,是舊部的撫恤。
他兩年前凱旋回京之後,就開始為傷亡戰士的撫恤而奔走。
原本這都是朝廷有份例規定的,可是國庫空虛,拿不出銀子。
彼時周溪正還在轟轟烈烈變法,李隨就去找他要錢。
周溪正倒是沒想克扣這筆錢,讓他去找戶部。
李隨說,正是戶部不給錢,所以他才來找首輔。
結果,周溪正沒給他銀子不說,還拉著他,問涉及軍隊改革的事情。
總體來說,是削減了待遇,讓他們不打仗的時候就時候就農耕,儘量實現非戰時的自給自足。
李隨當時就拍了桌子,和周溪正鬨翻了。
然後銀子也一直沒要來。
他鬨也沒解決。
最後還是走常王妃娘家關係,才拿到了一部分銀子,卻不夠。
轉眼間已經拖了兩年,國庫越來越空虛,之前可以走後門,這會兒根本無路可走。
但是那些傷亡將士家眷,不能一直苦苦等著。
尤其今年還加了稅,很多人都幾乎過不下去。
所以李隨無奈之下,開始變賣自己的家產。
他不能讓跟過他流血的人,現在還要流淚。
隻可惜他能力也有限,這會兒才會如此艱難。
不過再難,他也不想虧待曾經跟過自己的人。
李泉麵上露出糾結之色,欲言又止。
李隨瞥了他一眼,“你我之間,還需要如此嗎?”
“參軍,其實之前倘若周先生變法能堅持下去,天下未必是現在的樣子。”
周溪正早就大聲疾呼,天下如此,難以為繼,已經到了不得不改,不得不變的程度了。
一時利益受損,換的是以後長久的平穩。
李隨半晌後道:“現在說那些也沒有用了。他得罪了那麼多人,變法想要成功,是異想天開。”
在反對周溪正的人之中,他根本不值一提。
真正的上層利益被觸及,所以才引來他們瘋狂的反噬和圍攻。
李隨兼顧不了天下,他隻想把自己的問題解決好。
雖然目前看起來,也很難。
李泉還是之前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隨有些煩躁,“能說就說,不能說滾出去。”
“是,是關於映棠的。”李泉硬著頭皮開口。
“她怎麼了?”李隨聽到女兒就緊張,同時忍不住想,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嬋娟怎麼不說?
她平時不是很愛叭叭嗎?
“胭脂醉原來是徐家的。”
“胭脂醉又是什麼?”
“是賣胭脂的鋪子。”
“胭脂鋪子怎麼了?徐家的鋪子,她沒有?因此受委屈了?你看看我名下的鋪子,轉給她一個。”
“能轉的都掛出去賣了……不過屬下說的不是這個,胭脂醉生意做得很大很大……”
李泉自己剛得到消息,也還在震驚,這會又解釋了一遍,依然有些恍惚。
“那麼大?怎麼從前不知道?”李隨幾乎懷疑是弄錯了,“徐渡野承認了?”
“是映棠親口告訴內子的,錯不了。映棠想要開設善堂,接濟孩子……屬下想,若是您現在著實困難,能否先找映棠……不用您出麵,屬下去借,回頭鋪子賣了再還。”
“不用。”李隨毫不猶豫地拒絕,半晌之後道,“我既沒有養她,也沒有給她配得上婆家的嫁妝。不能幫她就算了,又怎麼能連累她?”
“屬下以自己的名義呢?”
“我心裡知道怎麼回事,就不能那樣做。”李隨擺擺手,“我記得還有些禦賜的東西動不了,你回頭盤點一下,列個單子給我,想辦法給她。”
李泉大驚,“參軍,那是您僅剩下的東西了。”
李隨身有殘疾,年紀又四十多了,以後很難再上戰場。
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鬱鬱不得誌,隻能在這裡剿匪過過癮。
這也就意味著,李隨日後很難再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就很難再有豐厚賞賜。
“我衣食簡單,花不了多少錢。我對她心有愧疚,都留給她。不過得等日後找個借口,不管她認不認我,總歸是我唯一的骨肉。”
“參軍,大夫不是說,您身體以後還能好嗎?您以後總還會有子嗣的。對了,華清公主上次跟您說的……”
華清公主也知道李隨的情況,竟然和他說,有藥可以試試。
李隨被她的口無遮攔氣了個半死,差點又把她打一頓。
華清公主卻說她是一心為李隨好。
“不要再提。”李隨做了個製止的手勢,“我這般年紀,已經不想那些。就算身體好了,我身邊有個嬋娟也夠了。至於生兒育女……映棠都要生孩子了,以後我看顧她的子女,就可以。”
他實在弄不清女人之間的那些鬥爭,所以就算了。
他對子嗣,也並沒有多深刻的執念。
李泉震驚於他的決定的,但是也覺得,這般其實就是最好的,所以也沒有再勸什麼。
隻是錢的事情,真的很棘手……
孟映棠對於自己即將繼承李隨的產業一無所知。
她一邊照顧徐渡野,一邊操辦善堂的事情。
——雖然杜懷章不仁義,讓他們損失慘重,但是明氏這麼多年的積攢,家底很厚,無論糧食還是銀兩都很充裕。
徐渡野傷勢看起來不輕,但是到底年輕,孟映棠又照顧得精心,所以半個月後,他就和從前一樣。
當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孟映棠的善堂已經熱鬨起來。
不過徐渡野沒有讓她事事都親力親為,而是給她調來幾個能乾的掌櫃負責。
太累太苦的日子,不適合小哭包。
她應該被嬌養,抬抬手,動動嘴就行。
等到了小雪那日,裴遇來了。
他帶來了一籃子紅雞蛋。
“生了,隻可惜是個女兒。”裴遇並沒有提名字,但是徐渡野夫婦倆都知道他說的是方知意。
“她倒是沒介意,說以後還可以再生,我卻覺得夠嗆了。王爺對她,已經不那麼感興趣了。”
裴遇有些傷感。
傷感他自己的前程。
原本以為方知意能爭氣,結果隻生了個女兒。
他的那些意氣風發,就像氣球被紮,瞬時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