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沒想明白,但是她覺得自己日後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
吳嬤嬤帶著孟映棠去了給她安排的住處,用品一應俱全,都是嶄新的。
孟映棠謝過她,按照自己的習慣,收拾了一番。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午時,徐渡野這會兒應該正在吃飯。
孟映棠要去告訴他,今晚彆回家,直接來這裡找她。
桌上有點心,樣式精巧,孟映棠用帕子包了幾塊,打算帶給徐渡野。
想到一會兒就能見麵,想到他看到自己時候的驚喜,她腳步輕盈,嘴角彎彎,一路向著飯堂而去。
她在王府,向來是能多低調就多低調,幾乎都是貼著牆角走,努力降低存在感。
但是今日很不巧,她必經之路上圍了一群人,躲都躲不開。
有侍衛,還有不少丫鬟,圍成了一個圈,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孟映棠不想惹事,就打算悄無聲息地從眾人背後過去。
結果被人發現,有人同她打招呼,喊了一聲“孟姑姑”,其他人也紛紛回頭,給她行禮。
畢竟大家都知道,這是周先生的愛徒。
周先生又是世子的夫子。
孟映棠尷尬,對著眾人點點頭。
本來打算腳底抹油趕緊溜走,卻意外從人群間隙發現,他們圍著的,竟然是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子。
那女子年紀應該不大,露出的肩頭白皙而瑩潤,烏發如墨,低頭抱胸,哀哀啼哭。
她身上隻穿著一件紗衣,幾乎遮不住什麼。
作為過來人,孟映棠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身上歡好之後留下的曖昧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她停下腳步,沉聲問道。
自然有人願意回答她。
四周人爭先恐後,七嘴八舌:“姑姑,這個浪蹄子,竟然爬上了李參軍的床。”
“就是,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李參軍就是要讓那些有歪心思的人看看,爬床到底什麼下場,呸!”
“回頭說不定直接賣到窯子裡去。”
孟映棠覺得心理不適,“她是府中的丫鬟?”
“自然不是,咱們府中,怎麼會有這般不知廉恥的丫鬟?聽說啊,是彆人送給參軍大人的瘦馬。”
“參軍大人既然收下了,為什麼又要這般折辱她?”孟映棠想到了裴遇。
“參軍大人是收下了她,但是沒讓她不知廉恥地爬床啊!”
孟映棠聞言抿唇不語。
她已經換了單薄的春衫,隻是今日還有披帛,便蹲身下去,把單薄的披帛披在那瑟瑟發抖的女子肩頭。
“你等我一會兒,我替你找一件衣裳。”她說。
女子抬頭看著她,滿眼都是淚,原本白皙的左臉之上,印著深深的五指山。
“孟姑姑,”旁邊的人好心勸她,“您彆管了,是參軍大人要這麼處置她的。”
“參軍大人有沒有說,不讓她穿衣裳?”孟映棠問。
眾人都沉默了。
“既然沒說,那我贈她一件衣裳。”
孟映棠也不想連累彆人,便想自己回去取衣。
“如果我之前沒說過,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許!”
李隨霸道的聲音響起,人群自發往兩邊散開,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李隨氣勢壓人,眾人都瑟縮後退,不敢出聲。
孟映棠還半跪在地上,摟著那瘦馬,“見過李參軍。”
“又是你!”李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威壓,“你該不會和這個女人一夥的吧。裴遇……”
孟映棠心裡恨死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裴遇。
“我不認識她。”她咬牙道,“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罪了李參軍,要被這般羞辱。”
說句難聽的,人你不是睡了嗎?
睡的時候誰強迫你了?
這會兒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如此羞辱人。
“殺人不過頭點地,”孟映棠繼續道,“她若是罪不可赦,那參軍為何不直接給她一個痛快?她試圖玷汙參軍,手段下作,但是參軍偉岸男子,又何必用這種方式羞辱人,讓人看笑話?”
“幾日不見,膽子大了不少。”李隨冷笑,“你覺得你算什麼東西,對我指手畫腳!是周溪正給你的勇氣?就算他在這裡……”
“參軍息怒,”孟映棠出奇的平靜,“這件事與先生無關,與其他任何人也無關。隻是我身為女子,對身若浮萍的女子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我不知前因後果,不敢貿然替她說情。”
“你不敢貿然替她說情,那現在在做什麼?”李參軍氣勢凜然,帶著雷霆之怒。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般忤逆他了。
這個女人,讓他想起了那個從來都裝得乖巧,但是卻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候膽大妄為,讓他淪為笑柄的女人。
“回參軍,是本心。”孟映棠坦蕩從容,“她是個瘦馬,身份卑微,隨便誰都能踩一腳。她原本就隻能依附男人而活。參軍收下了她這份禮物,她已經把參軍當成了自己的夫主。雖然不待參軍召見,她過於主動,但是我想,她所做之事,不算逾矩。”
人既然收了,那不就是默認了嗎?
如果有什麼其他打算,那你提前說清楚。
男女之間的事情,在合理合法的身份之內,誰主動一些,難道還犯法嗎?
“參軍若是無法原諒她,將她打發了也就算了,何苦要這般?她畢竟是跟過參軍的女人……”
難道現在這般,李隨他就很有麵子?
說到底,孟映棠見不得男人,把怒氣全都撒到柔弱女子頭上。
因為她也曾經走投無路,幸運的是,有人替她遮風擋雨。
“你要救她?”
孟映棠搖頭,“我能力有限,但是終難做到冷漠無視。贈她衣裳,是幫她,也是為了自己安心。”
李隨冷笑出聲,“你倒是憐憫之心泛濫。你既如此喜歡她,乾脆把她帶回家,讓她和你姐妹相稱,讓她伺候你相公。”
那瘦馬聞言忽然緊緊抓住孟映棠的胳膊,眼神哀求,口氣急切:“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孟映棠沒想到李隨會突然來這麼一出,一時之間愣在那裡。
——這個人,還真是喜怒無常,莫名其妙。
李泉站在後麵,無聲地對孟映棠搖頭,眼裡寫滿了不讚成,示意讓她不要和李隨對上。
“我不要!”
說話的是徐渡野。
他是聽到孟映棠和李隨發生了衝突,急匆匆就跑來了。
孟映棠看見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見他對著自己伸手,猶豫了下,把手遞給他。
徐渡野把她拉起來,當著眾人的麵也不避諱,直接把人拉到懷中,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
孟映棠本來覺得今日自己很勇敢,但是聽了他的話,就有種眼眶發熱的感覺。
原來她不是愛哭,她就是見了他,有了依靠,有事沒事總想哭兩聲。
“徐大哥,我又給你惹麻煩了。”孟映棠低垂著頭,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無事。”
李隨眯起眼睛看向徐渡野,目光落在他和孟映棠交握的大手上,忽然殺意凜然。
孟映棠感受到殺氣,心裡一沉,下意識地鬆開徐渡野的手,張開雙臂,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仔一樣,擋在徐渡野身前。
“今日的事情,和我相公無關。李參軍若是要問罪,隻管衝我來。”
她並不後悔。
她不能對被羞辱的女子置若罔聞。
她隻是擔心,會影響到徐渡野。
但是她想,倘若因為這件事,李隨就耿耿於懷,那徐渡野,也沒有必要跟這樣的人。
孟映棠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理智。
她聽到了自己成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