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說著,雙眸之中已經是水光瀲灩,控製不住的濕意。
這般模樣,更是讓李隨想起了那個她,雙拳不由在身側握緊。
明明被嚇得魂不守舍,卻還強自嘴硬。
“我求參軍,給我相公一個機會。倘若他技不如人,那我們無話可說;但是倘若他能力壓群雄,還想請參軍給他追隨您效力的機會。”
“愚蠢!”李隨忍不住罵道,不知道是在罵孟映棠,還是罵記憶中的意難平,“他哪裡值得!”
一個混跡青樓的男人,說什麼都沒做,竟然還有人相信?
被背叛的人,要替背叛者據理力爭?
愚不可及。
“我不蠢,他就是值得!”孟映棠大聲道,淚花在眼眶裡打著轉兒,驕傲得不肯流下。
“還敢頂嘴!”李隨怒不可遏。
“我,我沒有頂嘴……我隻是,不想我相公被淹沒,”孟映棠咬唇,疼痛讓她冷靜些許,“參軍難道要因為自己的誤會,就錯過一個棟梁之材嗎?”
“將軍難道就因為彆人的三言兩語,就要懷疑奴婢的清白嗎?”
兩句話,隔了二十年的時光,同樣的神態,同樣的語氣,交織在一處,回蕩在李隨靈神深處,讓他瞬時暴怒。
“閉嘴!”他憤怒出聲,脖子上青筋直跳,拔劍指著孟映棠,“彆在這裡站著!”
孟映棠麵色瞬時蒼白。
她緩緩跪下。
不讓她站著,她就跪著。
她膝蓋下沒有黃金,她求他,求他給徐渡野一個公平公正的機會。
李隨都氣笑了,“我讓你滾!滾出去!”
孟映棠還要說話,卻被李隨身後的侍衛阻攔。
“孟姑姑,”那侍衛開口道,“我送你。”
說話間,他給了孟映棠一個眼色,不讓她再說下去。
孟映棠見他年紀和李隨年紀相仿,數次都是緊隨李隨身後,想必是他的心腹,而且眼中沒有惡意,便輕輕點頭。
她起身,又看了李隨一眼,隨後低頭跟在侍衛身後離開。
李隨瞥了她的背影一眼,把劍插回去,頭也不回,大步不回地往裡走。
一切都很正常的樣子,但是跟了李隨多年的侍衛都知道,他已經很久沒發這麼大的火了。
按理說,是不至於的……
孟映棠跟著那個人出去。
那人說他叫李泉,跟著李隨多年。
“孟姑姑,”李泉道,“您膽子可真大。參軍發怒的時候,便是我們也不敢忤逆他的。”
孟映棠垂眸,“我也不敢。”
李泉哭笑不得,抬手擦了擦額頭的薄汗,“您都做了,這會兒又說不敢?”
“李大人,”孟映棠央求道,“我相公真的很好的。您能不能幫幫忙,在參軍麵前美言幾句?”
說著,她就從袖子裡掏東西。
李泉忙按住她的小臂,“孟姑姑不必如此。其實我知道,這次你相公,也是有些委屈。不過參軍眼裡揉不得沙子,尤其恨彆人教唆王爺……”
“王爺若是三歲小兒,教唆尚且說得過去,可是……”
李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對她搖了搖頭。
孟映棠便低頭不說了。
她本來還以為,李隨是個耿直之人,能聽得進去實話。
畢竟李隨的名聲不錯。
沒想到,他竟如此剛愎自用。
不過李泉倒是讓她覺得有幾分親切。
李泉忽然問道:“可否冒昧問一下孟姑姑的生辰?”
孟映棠一愣。
李泉笑了笑,“太冒昧了。不過孟姑姑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想著或許孟姑姑是我故人之後。”
“我爹娘都是村裡的人,從來沒離開過縣城。”孟映棠藏了個心眼,並沒有把生辰告訴他。
“那想來隻是模樣相像,天下之大,總有相像之人,這大概也是緣分。”
“嗯。”
“徐渡野有幸,能得姑姑如此真心對待。”
“李大人隻見今日我借周先生之名的風光,卻不知當初我被人逼上絕境的窘迫。”孟映棠垂眸道。
柔和的暖陽給她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她螓首微低,柔順靜美。
她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不堪的過往。
寧靜之下,暗潮湧動。
終究還是不一樣。
李泉想,她比她,多了很多勇氣。
大概是真的被好好對待,所以才會這樣勇敢。
李泉心裡莫名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欣慰,好像眼前的女孩,是她轉世,然後過上了她所沒有經曆過的,好日子。
“你相公的事情,我儘力。”李泉道,“過些日子,參軍會陪著王爺狩獵,到時候,我會讓你相公一起去。有多少本事,就看他自己的了。”
“多謝李大人,多謝李大人!”
孟映棠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峰回路轉,激動不已,再三謝過李泉。
“彆再來找李參軍。”李泉看著她,目光溫和,卻又好像透過她在看彆的人,“參軍是好人,可是,也是個男人。”
他言儘於此,希望她能懂他的話外之音。
孟映棠看著李泉離開,站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兒。
“也是個男人”是什麼意思?
總不能是,李參軍對她起了什麼壞心思吧。
她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最多隻能說一句“姿色尚可”,而且又嫁為人婦,李參軍怎麼可能……
不過李泉肯定不會無的放矢。
所以孟映棠有些後怕地想,她一定聽話。
而且目的已經達成,她該好好謝謝李泉的。
哎,她笨頭笨腦,反應遲鈍……
回去再想,怎麼好好謝謝李泉。
這件事,不能讓徐渡野知道。
女人替他求來機會,他會難堪的。
孟映棠坐車去看望紅袖。
許久未見,紅袖見了她很親切,拉著她一起坐,又招呼她吃點心。
“紅袖姐姐,我還以為你會住在王府,到處找人打聽你住在哪裡……”
“我怎麼可能住在王府?”紅袖麵上露出些嘲諷之色,“常王妃怎麼可能放心?她敝帚自珍,以為自己嫁了什麼絕世好男人,唯恐我去搶。”
孟映棠聽著她的語氣,似乎她對常王妃很熟悉,而且還有點意見。
看著屋裡的丫鬟,孟映棠給紅袖使眼色。
紅袖卻並不在意,靠在迎枕上,“從小一起長大,最為要好的手帕交。嫁人之後,就成了破抹布。”
孟映棠這才知道,原來她和常王妃還有那麼深的淵源。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難理解,都是京城頂級的貴女,她們原本就是一個世界的人。
隻不過,紅袖現在淪落成泥……
“我也不願意看見她假模假樣,住在這裡,落個清淨。你最近怎麼樣?還適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