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收拾碗筷的時候,徐渡野進廚房來切瓜。
孟映棠忙道:“徐大哥,我和林慕北已經說清楚了,我並沒有吃虧,你不用……”
徐渡野把蜜瓜切得哢嚓作響,然後往她麵前放了一塊,端著剩下的瓜出去了。
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孟映棠的心怦怦跳,她怎麼覺得,徐渡野還沒放下呢?
晚上她也不敢睡,抱著崽崽躺下,側耳聽著隔壁的動靜。
結果聽了好一會兒,隔壁沒什麼動靜,崽崽卻叫了幾聲。
孟映棠連忙捂嘴,壓低聲音道:“不可以吵舅舅睡覺,舅舅很凶。”
崽崽:“汪汪汪——”
這小壞蛋,偏偏不聽話。
孟映棠隻能下狠藥:“舅舅吃狗肉。”
崽崽直往她懷裡縮。
孟映棠愉悅地拍拍它的小腦袋,“快睡吧。”
這家裡,不止她怕徐渡野,現在還多了一條狗和她作伴呢!
或許因為白天罵人足夠暢快,孟映棠一夜好眠。
結果第二天,她在雜貨鋪這個“消息集散中心”,意外聽到了一個大消息。
“你們聽說了嗎?昨晚林家那個少爺,半夜被鬼剃頭了。”
說話的人對著孟映棠擠眉弄眼,幸災樂禍,顯然知道孟映棠和林慕北的淵源。
然後在說“少爺”兩個字的時候,要著重強調,表示諷刺。
這已經是鎮上很多人的共識。
因為被流放的人家太多,還沒見過誰,像林家那樣死要麵子。
落毛鳳凰不如雞,他們卻還試圖把幾根毛粘在光禿禿的屁股上假冒鳳凰。
對於孟映棠給他們當牛做馬的事情,很多人看不慣。
畢竟鎮上就這麼大,誰家前日多買了一斤肉,第二天都得傳得沸沸揚揚。
更何況,孟映棠進了林家四年了。
所以來人也是故意來告訴孟映棠這個好消息的。
孟映棠沒有做聲,卻另外有人問了:“真是鬼剃頭的話,那真是報應。但是我怎麼聽說,是被人把頭發剪了呢?”
“誰那麼大膽?而且林慕北是豬嗎?被人剪頭發都毫無知覺?”
孟映棠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這可太像徐渡野能乾出來的事情了。
他有時候就……蔫壞蔫壞的。
可是昨晚她並沒有聽到動靜,難道是她睡著以後徐渡野行動的?
那也太危險了。
會不會被人查到?
林慕北這會兒就要成為太守大人的乘龍快婿,打狗還得看主人,所以鎮上的人,應該都不敢,也不會得罪他。
和他有仇,又敢動手的人,一巴掌都能數過來。
甚至說,可能是唯一一個。
徐渡野的嫌疑過大。
吃午飯的時候,孟映棠忍不住問明氏。
明氏一邊吃飯一邊給出了肯定答案,“除了那混賬,誰能想出那麼損的主意?誰能有那樣的身手?”
看著她渾不在意的樣子,孟映棠緊張,“可是祖母,萬一他告官,官府查到了徐大哥頭上怎麼辦?”
“和渡野有什麼關係?他昨晚可是一直在家裡睡覺。無憑無據的,難道要屈打成招?”
“可是他要娶太守的女兒了……”
“這會兒太守的女兒還肯嫁嗎?癩子一樣丟人現眼。”
孟映棠還是憂心忡忡。
明氏見狀拍拍她肩膀,“你這個傻孩,你男人既然敢做,就能全身而退。把心放回肚子裡,他和縣城那些衙役,不知道有多熟悉。而且你當縣令,就怕太守?”
“不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嗎?”
“如果咱們的縣令,是都督大人寵妾的弟弟呢?”明氏挑眉得意道。
孟映棠:“……那確實,太守也會有所顧忌。”
“眼下婚事還不知道成不成,這件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會當成沒發生。畢竟婚事在即,大張旗鼓鬨出來,丟人的可不是咱們。如果這樁婚事取消,太守多半不情願,但退一步說,就算取消,那更沒有管的必要了,你說呢?”
孟映棠總覺得自己被明氏輕描淡寫地繞了進去。
但是偏偏,好像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隻能茫然點頭。
徐渡野晚上回來吃飯,也沒有吐露隻言片語,和從前一樣,埋頭苦吃。
——他在,幾乎就不會有剩菜。
吃飯的時候,明氏忽然問他道:“你後日有事嗎?”
徐渡野夾菜的筷子不停,“說吧,您老人家希望我有事,還是希望我沒事。”
您老人家一言九鼎,您是老大。
孟映棠忍俊不禁。
這種沒大沒小的祖孫關係,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現在卻已經習以為常。
哪天這倆人不鬥嘴,她才會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
“我希望你沒事,有事也推了。”
“行,您老人家有何指示?”徐渡野道。
“你媳婦後日生辰,帶她好好玩一日。”明氏道,“記得給她準備禮物。”
孟映棠愣住。
她自己都忘了,後日是自己的生辰。
沒想到,明氏卻知道並且記住了。
過去的那些年,她從來沒有過過一個生辰。
在孟家,她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
進了林家,她是人人都能踩一腳的奴婢童養媳。
以至於到現在,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辰。
徐渡野想反對,但是當他看到孟映棠不敢抬頭,就差把臉埋進飯碗裡,大滴大滴的眼淚卻落入碗裡時,竟覺得後頭一哽,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孟映棠哭了,也不敢說話,怕自己的哽咽之聲被發現。
好像,好像那樣是她求來的一般。
徐渡野從嗓門裡含糊地擠出來一聲“嗯”,卻又忍不住道:“禮物您準備了不就行了?我帶她能玩什麼?”
明氏瞪他一眼,“玩什麼,你自然問你媳婦心意,你問我做什麼?”
說完,她又輕輕拍拍孟映棠的後背。
“映棠,一年就一個生辰,這日你最大。好好想想,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都可以,不怕花錢,祖母給你十兩銀子,不花完不許回家!”
“嘖,”徐渡野道,“兔兒爺都能找五個,還是包夜那種。”
明氏氣得拿筷子打他。
孟映棠含著淚就笑了。
何其有幸,她有生之年,能入徐家。
她不知道她這樣含淚微笑的樣子有多美,雙目之中似有無數閃動的星光,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徐渡野想,祖母真是一個很好的養花之人。
短短數月,已經把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兒,養成了這樣盛放的燦爛。
“祖母,咱們那日,一起去聽戲行嗎?”孟映棠小聲地道,“不知道小白龍那日,會不會在——”
徐渡野:什麼玩意兒?
他聽到了什麼?
好好好,膽肥了是不是?
他說兔兒爺,她還真就敢順著杆子爬,直接挑了個最貴的?
誰不知道,紅袖是最貴的花魁,小白龍就是最貴的兔兒爺?
孟映棠表示,她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