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羞愧欲死,輾轉難受,直到淩晨才睡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她聽到外麵明氏和徐渡野說話。
“大清早,洗什麼床單?怎麼,昨晚尿床了?”
“祖母,您沒事的話,去看著鋪子。”徐渡野咬牙切齒地道。
明氏卻道:“看鋪子,哪有看你尿床有意思……”
徐渡野:“您再說話,我就離家出走。”
“嘖嘖,被戳穿就惱羞成怒了?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媳婦,你這麼大了還尿床。”
徐渡野暴走。
孟映棠驚訝。
尿床?
徐渡野竟然還有這個毛病?
不過她是不會嘲笑他的。
有病又不是他的錯。
自己隻會幫助他。
看著滿室溫暖陽光,孟映棠就知道時候不早了。
要是在林家,她這會兒才起床,那是罪大惡極。
但是這裡是徐家,她生了病,明氏應該不會苛責。
不過她自己得惜福,所以孟映棠掙紮著起身。
身體還有些沉重,悶悶的不舒服,卻已經不是昨晚高燒時候那種頭疼欲裂。
看到她出來,正在給花澆水的明氏放下水壺過來,抬手摸摸她額頭,“退燒了退燒了,睡夠了嗎?餓不餓?咱們吃點東西,你再回屋躺著。”
孟映棠何時得到過這種關愛,心內感動不已。
她內疚地道:“讓您跟著操心了,我沒事。我梳洗一下去做飯……”
“做什麼飯?我都做好了。你去梳洗,盆子牙刷牙粉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以後都是你自己用的……梳洗之後,咱們吃飯。”
“好。”
大恩不言謝。
孟映棠心裡默默發誓,日後一定要回報明氏。
看到徐渡野沒出去,孟映棠忍住羞臊,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徐大哥早。”
徐渡野哼了一聲。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手裡把玩著一截短棍。
“哼什麼!沒禮數。”明氏罵人。
孟映棠已經習慣了祖孫倆的相處模式。
徐家的早飯,有些特彆。
桌上放了一盆煮雞蛋,一盆牛乳,還有四盤包子。
這些雞蛋,大概從前孟家一年都吃不上這麼多……
“早飯貴精不貴多,要吃好。牛乳雞蛋不可少,包子是肉餡的,渡野無肉不歡。我單獨給你買了幾個其他餡兒的,你都嘗嘗,喜歡哪樣,明日咱們就吃哪樣。”
徐渡野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舀牛乳,一大碗仰頭就喝進去,然後悶頭吃包子。
孟映棠不太習慣沒有粥和鹹菜的早飯——倒不是她挑食,而是實在有些不一樣。
她把雞蛋敲碎,給明氏剝雞蛋。
明氏不用她,“咱們家吃飯,自顧自便是。”
“好。”孟映棠小口咬著雞蛋,覺得沒有再好吃的東西了。
若是每日都能吃一個雞蛋,那她的日子,也著實有些奢侈了。
不管在孟家還是林家,肉蛋這些東西,是輪不到她的。
她隻能吃剩菜。
結果她剛吃完,明氏又往她碗裡放了一個剝好皮的。
“祖母,您,您……”
“你是病號,不一樣,得照顧你。好孩子,聽話,能吃進去,就多吃點。多吃點身體才好得快,知道嗎?”
孟映棠又把第二個雞蛋吃了。
徐渡野自己剝雞蛋,把蛋殼剝得亂七八糟,埋怨明氏雞蛋沒有煮熟,不好剝皮。
明氏難得沒有反駁,“行,我老了,不中用個,雞蛋都煮不好。以後讓你媳婦煮給你吃,我就不討人嫌了。”
“我沒有媳婦。”徐渡野忽然生氣。
明氏不慣著他:“你跟誰耍橫呢!信不信我抽你!”
孟映棠眼看著祖孫倆吵起來,手足無措,坐立難安。
她太笨,不明白為什麼剛才明氏說了一句讓自己煮雞蛋,徐渡野就翻臉。
他們祖孫倆打的機鋒,她看不懂。
徐渡野拿起兩個包子往外走,“我不會娶妻,我這輩子都不會娶妻!”
說完,竟然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孟映棠目送他離開,看著晾衣繩上飄蕩著的床單,心裡忽然有了猜測——難道是因為他有尿床毛病,不想為人所知,所以才會如此抵觸娶妻?
“他有病,你彆管他。”明氏道。
孟映棠:坐實了,他果然有病。
“祖母,您讓著他些。”孟映棠道,“徐大哥心煩意亂的時候,罵我幾句,您和我,就隻當沒聽到,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有病的人,心裡都煩,她知道。
林慕北臥床的時候,是極難伺候的,動輒摔東西。
“那不行。他要是心煩意亂,怎麼不罵我,怎麼不去罵當官的?”明氏道,“拿著女人出氣,算什麼東西。咱們家就這規矩,你不用管。我打他罵他,都是為他好,你不用緊張,他不敢拿你出氣。”
孟映棠從沒聽過這樣的言論,一時間愣在那裡。
“你呀,就是個讓人心疼的好孩子。來,喝一碗牛乳。我和你說,以後每日都得喝。你看我怎麼把那個小兔崽子養得人高馬大?就是牛乳當水喝。你也多喝點,說不定還能再長長。”
孟映棠哭笑不得,“祖母,我都十七了,不長個了。”
“那可說不定呢!不長個,養身體也是極好的。你太瘦了,我和你說,咱們家可不興什麼細腰為美,結結實實,健健康康的,那才叫好看。”明氏道。
孟映棠接過牛乳,雖然有些不適應,但是不忍拒絕明氏好意,便把牛乳都喝了。
明氏又把包子都掰開,挨個讓她嘗,最喜歡什麼餡兒的。
孟映棠嘗過之後,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她,她也最喜歡吃肉餡的。
——除非吃不起,誰要吃素的呢?
而徐家,顯然並不吝嗇這點吃食,所以她若是再虛假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
“好好好,我也愛吃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等祖母帶你,把鎮上這些好吃的都吃一遍,然後咱們去縣裡吃!縣裡吃完了,咱們去州上吃!我最是嘴饞,有一口好吃的沒吃到,都得輾轉反側睡不著。你祖父在的時候,陪我夜行一宿,我倆去吃驢肉火燒……”
孟映棠看著明氏眼中的光,不由羨慕地想,她這輩子,大概一直被好好愛著吧。
這個年齡,眼裡有光,這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個女人,沒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