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那個罵我的朋友,叫什麼名字?”道彆之際,我問解思悅。
“麥雅。”解思悅看著我的眼睛回答了我,並作出了幾分的懷疑,“怎麼?你對她有意思?”
“滾犢子的有意思!”我下意識地立馬回應。
不曾想,剛說完這句話,「滾犢子」三個字就自己刺痛了自己……我的腦瓜子一下子疼痛起來……
“啊,你怎麼啦?”解思悅見我突然的不舒服,擔心地問我。
我搖搖頭,表示沒關係。我哪能告訴她,「滾犢子」就正是河莉平時最愛說的口頭禪呢……
“那先這樣吧,我回去了。”我轉身並抬手和解思悅告彆。
“那……什麼時候再見我呀?”解思悅在我身後問我。
我回過身去再一次完美喉嚨梗塞,她這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啊。
還能說什麼嗎?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我。
插上褲兜,我隻有掉頭就走。
我已經沒力氣去糾纏了,愛咋咋地吧。
回去的路上,手機電話響起。
拿起來接聽,是帥陽問我昨晚的那姑娘怎樣,要不要繼續認識一下。
我說,不想認識。
然後找了借口掛了電話。
我心想,都是出來玩玩的,那麼認真有意思嗎?
繼續走在那路上,太陽開始有些猛烈,停下腳步我抬頭望向樹蔭的頂上,那些光透過葉子的縫隙呈現出繽紛的顏色,其中,青色最為顯眼。
好像琉璃。
青色的琉璃。
如河莉。
我沉悶地歎了一口氣,罵了自己一句傻逼——「提不起放不下,不舍得又要分,難受都是自找的,是我太壞,是我活該!」
回到了宿舍以後,我準備著下午要去上課的書本,然後將書本有條不紊地放進了背包裡麵。
挎起背包,下樓騎上我的自行車,就往26棟教學樓駛去。
快臨近期末考了,這剩下的課必須得好好地上完才是,若不然可掛的科目那就太多了。
15棟的那兩門課程,缺上的課實在太多,單論考勤就已經不過關,我自覺最後能有一門僥幸通過就算不錯——我總不能幼稚到因為情所困,就撒手一切學業不管,然後賠上更多的時間去重修吧,跪著也要走完流程不是。
“難得喲!”我剛一坐下,班裡的學霸杭武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這麼早到,比我還早。”
我笑笑,看著這來自學霸的目光肯定,短暫的精神抖擻了一下,我說:“武哥取笑了,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還須要多多請教您呢!”
“隻要是學業上的問題,隨時歡迎啊。嗬嗬!”杭武爽朗地回答完,然後就坐在了我的前座。
這種學霸,有彆於各位刻板印象中的那種書呆子,而是那氣場一看就很高級的,將來想必仕途也是扶搖直上的一類型。
我看著他的後背,感覺這人啊,近在眼前就是遙遙不可追及。
“誒!發呆呢!”儲檸到課室後,坐在我的旁邊,輕輕拍了一下我眼前的桌麵。
我說:“真是的!嚇我一跳。”
儲檸卻露出非常八卦的表情,然後眼眯眯地看著我。
“乾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呀,”我當然十分了解儲檸這貨的心思,她肯定是看到我這麼突然上進,很是好奇是不是我又談了新的女朋友,於是我趕緊地先下手為強,“沒有談女朋友啊,努力學習一下怎麼啦?”
“噢噢!”儲檸不置可否的樣子,說道,“那好吧,那晚上有空約幾局遊戲?”
“不了嘛!”我說,“晚上得規規矩矩地晚自習一段時間了,不然重修你幫我修啊?”
“開玩笑的嘛!我也得去晚自習呢。”儲檸道。
“嗤!”我故意用不屑的語氣說道,“不聽說你最近沉迷網戀來著,你有心思靜下心來好好學習?”
“呃……”儲檸立馬花容失色,“你聽誰亂說的,哪有的事……”
“嘖嘖……你看你這表情,也彆管是誰說的,看來肯定是有的事嘛。”
“哎呀,沒想到你也那麼八卦的呀!”
“還不是跟你混多了,要八卦也是學你的唄。”
“呐!第一,我沒網戀,就是網上認識了一個遊戲玩得比較6的大神,咱倆那是日常請教切磋呢,你可彆亂傳。第二,是這樣,我的意思呢,是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幫我勸勸沙越,他總約我打遊戲,我又不得閒和他玩了……”
“那說到底還不是喜新厭舊嘛。”我揶揄著儲檸。
“我才沒有……”儲檸弱弱地說道,“你就說你幫是不幫咯……”
“還能怎麼地,就有空和他聊天的時候,多講講你的壞話唄。”
“嗯,這樣也行啊,那謝謝啦!”
“嗬嗬。”我隻好慘笑著與她結束了話題。
儲檸走後,沙越就正好來了。
他穿著一間天藍色的衣服,上麵的圖案正巧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圖騰和文字,關於這些文字的實際意思我當然是不認得的,但整體看起來就如與旁門左道的咒語無差。
哦,「藍咒」?藍婆的咒語?傳說中佛經上羅刹女惡鬼的詛咒?臥槽,這沙越穿的是什麼鬼。
“什麼呀?這衣服快丟了!”我如此嫌棄著沙越說道。
“好好的,乾嘛要丟了啊?看我穿得多帥、多有個性!”倒是沙越毫不以為然。
我隻好把我的所思所想告知於他。
沙越聽完,忍不住笑了:“噫,想不到啟哥你那麼迷信,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之前有人跳樓你都麵不改色……”
“這哪能一樣呢,”我攤了攤手,“這和迷不迷信根本沒關係啊,關鍵是你穿著,是真的醜。”
“啟哥,”沙越無語般地翻了一下他的白眼,“給點麵子行不行……”
“哈哈!”我說,“行。那你離我遠點,我怕這詛咒靠我太近把我也給毒了……”
“我丟,我們還是不是兄弟,你再這樣說我可就要哭了哈。”
“那你哭吧,哈哈哈!”
“無情。”
如此玩笑一陣過後,上課鈴響了。
我們開始認真聽課。
當然,偶爾間也會有一兩聲的低聲交流,但學霸在前座,我們這些人本著不打擾到彆人學習的態度就儘量少說話了。
課間,又和大夥兒聊天,這時間,說句實在話,也過得挺快的。
晚上,我一個人去尋了一間比較人少的教室晚自習。
也不知怎麼的,形單影隻的時候我總會懷疑,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抑或說這裡會不會就隻是楚門的世界,我做任何事情都不過是在現場直播。
就好比我邁進去教室,會先抬左腳還是先抬右腳,說不定也會有數以萬計無聊的觀眾在豪門對賭。
要真能那樣受到如此大的關注,即使我被永恒囚禁,恐怕我也不虛此生了吧。
——看來,來自凡人的有限臆想,不過如是。
回歸正題。
當晚,我在那間教室靜靜地晚自修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後來碰見了恰巧同來此處的裡奈。
關於這類不期而遇的突然性情景,近期總會讓我覺得渾身不太適從,並不是說特彆不想遇見誰或者是說特彆期盼遇見誰的那種心情,而是就像得了病的醜人那樣害怕見到任何一個熟人——前提是,每當明明想方設法想要一個人去支配自己獨立時間的時候,偏偏出現變數,這不適從感就變得越加明顯、嚴重。
裡奈從後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最後排落單的我,我也剛好抬頭。於是兩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我與裡奈,連招呼都忘記了怎麼打。
隻見今天的她穿著一件簡單的橙色t恤,然後搭配著一條就快及膝的包臀牛仔裙。
總不能大家裝作都沒看見對方吧,我心想,都既然尷尬到這程度了,那就往前看看會不會更尷尬。
於是我率先開口,對裡奈說道:“昂,你也來這兒晚自習呢?”
裡奈點點頭,說:“可不是嗎?正如你所見,我剛好來到了你的這一間……”
“嗬嗬,那就彆走了吧,就這間好了……我們許久未見,不如乾脆就坐下來一起自習吧?”我牽強地笑著。
裡奈看看我,然後默默地就坐在了我的身邊。
結果我們兩人真的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彼此一言不發,繼續看著自己的書,直到很久很久……
這「很久很久」的中途,我甚至想了一百種以上重新開口找話題的方式,但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我也在想,為何今晚的她也同樣是一個人,宮途去哪兒了,她和宮途究竟又發展到了什麼程度……
“那個……我先出去抽根煙……”恐怕是超過了四十分鐘以後,我才如此說了一句。
裡奈眼睛看了一下我,又轉了一下她手中的筆,然後說:“要不今晚我們就自習到這兒吧,唔……找個沒人的地方簡單聊聊?”
我走神了一下,說:“好……好啊……”
在彼此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之時,我瞅向裡奈的頭頂,發現她已經同我一樣,換了一個新的造型——她的頭發再也不是之前那樣駁接著相間的藍紫色,而是耳朵兩邊都捆著一小撮直直的小辮子,那順直的小辮子簡單、自然,甚至還帶著幾分的可愛。
我突然思考起來,倘若當時我選擇的人是裡奈不是河莉,那所有人的故事會不會就有所不同。就像蝴蝶效應那樣,即使初始的條件隻是那麼一點微小的變化,也將會帶動著我們這群人的整個情感係統出現長期且巨大的鏈式反應,然後再呈現出來,又是另外一個混沌。
而如今,我已不是留著背頭的我,裡奈也不是那個留著藍紫色接發的裡奈,有些東西,過了就是過了,再即使未來會有什麼任何瓜葛,都不是原來的那個故事。
“所以,裡奈,你跟宮途現在是……在一起的狀態?”後來一起坐在大路旁的石凳上,我一邊點煙一邊故作輕鬆的姿態問裡奈。
“唔……”裡奈用手指卷了卷自己頭發的發尾,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怎麼說呢……你要說不是情侶關係嘛,我們又基本是天天在一起,但說是情侶關係嘛,又什麼情侶之間的事情都幾乎沒有做過……”
“啊?還能這樣?”我忽地內心表示,這難道說「她與宮途」也和「儲檸與沙越」的關係一樣?天天在一起,卻是一個死活陪伴追趕、一個死活不肯將就?
“那不然還能怎樣?”反倒是裡奈很疑惑地把問題丟回給我。
“怎麼?你對宮途不來感覺?”我也十分毫無忌諱地再次反問。
“什麼感覺啊?”裡奈隻是一聲輕笑,然後說道,“就像當時我喜歡你的那種感覺嗎?”
“呃……”我尷尬地回答道,“這麼理解……也是可以的……”
“那就似乎真沒那種感覺。”
“沒感覺還能在一起……”
“要說完全沒感覺那也不全是……隻是……總之就不是那種感覺嘛。”
“嗬嗬,真是的,搞那麼玄乎乾嘛?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咯。”
“哪有那麼簡單啊,我跟他的事情,三言兩語都說不清了。”
“能有多複雜?”
“他脆弱啊,有好幾次我都說「算了,我們不要在一起了」,他都傷心得死去活來,我還能怎麼著?我又是個共情能力太好的人,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說要徹底不見他、不理他……而且他平時是真的又是對我那麼的好,什麼都讓著我,什麼都就著我……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我天注定的另一半是他,也似乎找不出彆的任何毛病……”
“那今晚呢?你們吵架啦?”
“今晚我是特意支開他,然後到處去找你來著,你信嗎?”裡奈忽然這樣說。
這受寵若驚的感覺沒想到又再一次出現,我瞬間慌了。
凝望著她的眼睛,我說:“我不信。”
“嗬嗬。”裡奈笑笑,“騙你的啦!我是對他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晚自習,肯定是沒法學得進去的嘛,那就分開各自學習好了」,嗯,我就是這麼說的。”
“嚇我一跳!”我又把煙抽了一口,道,“我還以為你仍喜歡著我呢……”
“媽呀……瞧你這說的,什麼叫「嚇你一跳」啊?「我喜歡你」這件事情讓你很困擾很驚悚嗎?我的天呐!真想打你,你知道嗎?”裡奈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
“那你打唄,”我隻有苦笑,一邊想起河莉追打我的情形一邊說道,“很久沒挨揍,都不知道挨揍什麼感覺了……”
裡奈就更無語了。
許久,她說:“為什麼那麼突然就跟河莉分手了啊?你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這才在一起半年的時間……”
“不適合唄……”我輕描淡寫地如此回答,“人生觀價值觀不一樣,走不下去……”
“果真是這樣?”裡奈當然很是懷疑。
我也總不能說是我在外麵拈花惹草了沒有珍惜河莉吧,這種事實連我自己都難以接受……
“彆管是什麼了,總之就是分手了,回不了頭了,我也不想去想了。”我道。
“哦,好吧。”裡奈於是也沒再追問,而是歎了一口氣又說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見一步走一步唄。”我十指交叉,手肘撐著自己的大腿。
“可有彆的喜歡的人?或者說是想追求的……新的對象?”裡奈更像是試探著問我。
我抬頭又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為何,我驀地覺得(錯覺)我與她之間似乎存在那麼一種可能——餘情未了的境地,倘若我一鬆口,她便義無反顧地就再次奔向我。
但是,她說到底不是河莉,任何誰都不是河莉,即使是河莉本人,眼下的我都沒辦法說一句,「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於是我搖搖頭,堅定地回答裡奈:“沒有。”
緊接著,我扭轉我的頭,把臉側到另外一邊,不讓她看清我真實的表情。
實際上,這一刻,是她忽然提醒了我——樹上的青璃永遠遙不可及無法觸摸,沙越身上的藍咒其實詛咒的人是我,而裡奈她穿的橙衣就像一首熾而不熱的戰歌使我士氣始終不能鼓舞。
我的真實表情很有可能是難以形容的絕望。
——我非高貴反是低賤,配不上任何一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