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後兩天,天氣忽然轉好,並且陽光明媚。
這兩天,閒來無事的我連續去了好幾次我爸顏開景從前經常去釣魚的一個池塘邊。
這個池塘地處郊區之外,也是我們搬進新的商品樓之前的舊處。
我們在離池塘兩公裡之外的地方住了整整三年。
換句話說,也就是我高中的整整三年,都是住在了那附近。
三年中,我帶車嘉去了池塘邊兩次。
一次是周末,她來找我,為了不讓我爸媽發現,我偷偷地帶她去的。
一次是周四,那天下午破天荒地沒主課,我和她一起溜出了學校,無處可去的我們又再一次去了這裡。
兩次的經曆大同小異,我們在池塘邊坐著,然後聊天,一起脫了鞋子把腳放進那水裡或泡著或拍打著水麵,我們害羞地手拉著手,然後又放開,臉憋得通紅通紅地,墨跡幾個小時才慌慌張張匆匆忙忙地親了幾秒鐘的嘴……
池塘的中央長滿了很多的挺水植物,有菖蒲也有梭魚草還有蓴菜,池塘的東岸邊有一棵大榕樹,榕樹的其中兩根枝乾還長到伸進了水裡。
此間我重遊故地。
但至少有一兩回不知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裡。
因為按理說,兩天的時間,從新家去那裡一來一回至少二十幾三十公裡,我沒可能一共去了好幾次。但是若果我一整天都是在那附近徘徊,不曾走遠,一天之內去上兩三回也是說得過去。
所以究竟真相到底怎樣,我懶得研究了,權且作一個備份。
我爬上了池塘邊的那棵大榕樹。在最粗壯的那根橫枝上坐著。
池塘裡有蛙聲,風中有股腥甜的香草味。
打開手機,我與河莉視頻。
我告訴她,這裡就是我高中時代經常來的一個地方,稱之為秘密基地亦可。
河莉說,看起來就很美,隻是好像有點偏僻,還問我害不害怕。
我回答她說,當然是不會怕的,喜歡都來不及。
她說,要是她一個人來,準是不敢的。
我說,那就往後有機會,兩個人一起來,和我。
她說,好呀,萬分期待。
看著她甜甜的笑容,我突然好想她好想她。
我說,我真想現在就撫摸著你的臉,特彆想你,怎麼辦。
她見我突然傷感,也不禁動容,她說,很快就可以相見了,再忍一忍,她也……特彆想我。
我說,嗯。
她說,嗯。
然後她開始跟我分享這天逛街的實時經曆,還一路逛一路照了許許多多的她周圍的景象給我看。
她的城市,很熱鬨,也很繁華。
我說,小心不要撞柱子了,走路腳也悠著點,彆扭到。
她嘻嘻而笑,告訴我她不會的,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穩的很。然後還特意鏡頭朝下照了照她的鞋子。
我說,我見過公主,沒見過那麼傻的公主。
她就罵我一句,滾犢子。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滾犢子」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知道那是罵人的話,但我一個南方人實在t不到它罵人神奇的點在哪裡。
於是我問河莉,我說,「滾犢子」到底具體是什麼含義啊?
她就說,就像我們這邊的「收皮」一樣啊,意思差不了多少啊,不過是隻可意會難以言傳,非要解釋的話,就理解成「翻滾吧,牛寶寶」。
我瞬間震驚,我說,這麼可愛也能是罵人的話?
她嗬嗬而笑,說道,要是我喜歡,她可以這麼一直可愛地罵我。
我聳聳肩,對她說,隨時歡迎。
之後,我們樂此不疲地聊了很久……
直到我坐在那枝乾上屁股都坐軟了,我們這才掛斷了視頻。
我從樹上跳了下來,順勢在地上的大草坪上翻了一個滾。那一刻,我想象——我是一隻牛寶寶……
最後我雙手雙腳同時打開,呈一個「大」字,躺在了那草坪上麵。
誰知,不等我愜意多久,我就被一隻不知名的蟲子叮了一口。
果然無人打理的地方,總是充滿了荒蕪和破敗,連聚集的蟲子都是千奇百怪。
我隻好站起身來,開始四處行走。
不知不覺間,我來到了從前與車嘉一起光腳玩水的那個石階前麵。
我蹲了下來,想從時光的縫隙中窺探那兩個天真無邪的少年。
卻在這一霎那之間,我感覺天旋地轉,回憶的思緒使我腦殼生疼,不知為何,所有的事情,我都竟想不起來了。
我竟想不起來我那時候到底有沒有帶車嘉來過這裡!
我恐慌,我懷疑,我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覺和臆想。
但如果帶的不是她,我帶的又是誰呢?
抑或說,這由始至終根本就是隻有我一個,彆無他人?
我癱坐在那石階上,無從佐證,唯剩紊亂的呼吸。
“一定是適才那隻咬我的無名蟲子,”我自言自語著,“十有八九是被它咬中毒了……使我質壁分離,產生了一時間一係列病態的空想……”
——叮咚!——(1)
——“顏啟,你怎麼才來呀?嘉嘉不在……”
——“你是誰?”
——“我是解思悅啊!”
——“哦,思悅,嘉嘉去哪兒了?”
——“她說她再也不想見你了,所以……她消失了……”
——“怎麼會?不可能!剛剛我們明明還在一起!”
——“不是,顏啟,剛剛嘉嘉一直和我在一起,你搞錯了……”
——“我沒有搞錯,剛剛我們還一起在這池塘邊泡腳玩水來著,完全不可能搞錯的,我還……我還用嘴親了她!”
——“不不不,顏啟,你醒醒,你現在不是在池塘邊,你在醫院……”
——“我怎麼會在醫院,我在……啊!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醫院。”
——“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被蟲子咬了。”
——“所以我就在這兒了?”
——“是的,你被蟲子咬了,所以你現在就在這兒了……”
——“不是……可是你為什麼又會在這兒呢?”
——“因為我剛好路過……”
——“你怎麼可能剛好路過,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池塘?除了河莉,我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在那兒!”
——“那就是河莉告訴我的。”
——“不可能!河莉怎麼會告訴你,她又不認識你!”
——“有沒有可能我就是河莉,我就是嘉嘉,我就是解思悅?”
——“瘋了吧!?你到底在說什麼!”
——“嗬嗬……”
——叮咚!——(2)
——“你躺在這兒乾嘛?”
——“啊?爸,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來釣魚啊,真是的!我倒是想問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呢……”
——“啊,我來這附近找人來著……”
——“找誰啊?傻了吧你,這裡這麼偏僻,你找誰啊?”
——“車嘉。”
——“車嘉?”
——“對,車嘉,那個和我在巷子口接過吻的女孩子,你可曾見到過她?”
——“我沒有見到過她,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你平時釣魚的時候沒有見過這樣一個的女孩子嗎?”
——“什麼樣的女孩子都沒見過,你彆再發瘋了。”
——“我沒發瘋,她一定就在這附近……”
——叮咚!——(3)
——“顏啟?”
——“嘉嘉!?”
——“顏啟,謝謝你……”
——“???”
——“謝謝你能用這種方式遺忘我……”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遺忘你……”
——“你把記憶中的我推進了池塘深處……”
——“天呐,我怎麼可能把你推進那池塘深處?我又不是殺人犯!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不,我並沒有說你是殺人犯,我現在也確實在巴拿馬,隻是……隻是你已經把回憶中的那個印象之我推下了池塘深處……”
——“啊!不可能……怎麼會……我不要!為什麼我會那樣做?”
——“不然你怎麼會一直在岸邊都找不到我?你好好想想,接受事實吧……”
——“我不接受!現實中我不是殺人犯,在回憶中的印象世界裡也絕對不可能是!”
——“你的心已經是河莉的了,不是我的了,所以我留在你心裡已經毫無意義。”
——“你不能這麼說,你彆這樣說了,我不要你沉在那池塘深處,我現在就下去拉你上來……”
——“不,不要了。我也很累,我想休息一會兒……”
——“不要……我不要你離開……”
——“好了,顏啟,我已經說了,我會謝謝你的……你不必有所愧疚……”
——“什麼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有這種必要!你快回來!算我求你了!”
——“算了吧顏啟……再見……”
——叮咚!——(4)
——“顏啟,您好,歡迎來到精神病患的世界……”
——“你他媽又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兒隨時為您敞開通道,並且歡迎隨時光臨。”
——“滾犢子吧你!你他媽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