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廣場已有很遠距離的我,點上了一支煙,坐在了石墩之上。
時間來到了晚上九點十分,這裡是三岔口,一條通往回我宿舍的路,一條通往中央圖書館,一條通往河莉的宿舍樓。
“香煙難解紅塵苦啊。”迷迷惘惘中我一聲長歎,“莫非真的要少年終因其年少不得其物而困其一生了嗎?”
如此惆悵許久。
手機裡傳來新信息的聲音。
我滑開屏幕查看。
信息顯示來自河莉。
煙熏了上來,我眯了一下眼睛,半刻間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激動。
她在微信上說:「方便來我樓下嗎?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我逐字再看了一遍。
這才徹底反應過來——剛才當我看到「河莉」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沒有馬上與「河莉」這個人對上號。
天呐,我這是怎麼了。精神分裂了嗎?
我複河莉:「好啊,我正巧在附近,二十分鐘後見」
熄滅了煙,我撿起煙頭,下意識地去找垃圾桶。
把它扔進垃圾桶了以後,我拍了拍手上看不見的臟汙。
最後朝著河莉的宿舍樓,信步而去。
沿路,我看到網球場邊,有人在求愛。一群人手裡拿著熒光棒圍成一個很大的半圓,煞有介事地站著。半圓的正中央,一個穿著加厚格子衫的男生手捧著鮮花單膝而跪,對著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女生說,“做我女朋友,好嗎?”
接著全場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女生感動落淚,牽起男生的手,與之緊緊相擁。
我想起有一年,我路過一條巷子,無意中看到有個臨時的搭台,上麵有人在唱京戲,畫著濃濃的妝容,聲音悠揚而又洪亮。
此情此景,這大型求愛現場的氛圍竟然與那時的京戲表演神奇地相通了!
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走到了河莉宿舍樓下以後,我發語音給她,說我到了。
在等待的過程裡,我忍住了,沒有點煙,而是一手叉在胸前作支架,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在放空發呆。
我在想,是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要那麼一個必須的儀式感才會點頭答應呢?
愛果然是超級麻煩。
很快,河莉下來了。
我放下雙手,一看見她,就笑了。
河莉今天的裝束非常簡約,想必是一整晚哪都沒去,就連穿的鞋子也都是室內居家的那種。
“喜聞樂見啊,那麼主動叫我見麵。”我說。
河莉瞪了我一眼,道:“怎麼?不想要這樣的機會?”
“要要要,當然要,”我儘量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最好天天你能主動約我,那我就能天天都看到你啦。”
“嗤!”河莉兩手叉在胸前,“你就想得美,誰追誰啊現在是?”
“我追你啊,”我說,“你負責約,我負責追嘛。”
“滾犢子吧你,”河莉再次乾瞪了我一眼,“還是那麼不正經是吧?”
我笑笑,說:“我正經得很,每次見你都不敢上手好吧,隻會亂七八糟地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河莉憋了一下笑,又收了回去,道:“哎呀?你還想著上手啊?你想怎麼上手啊?唔?”
“這不是還沒想好嗎?”我說,“我也不是純粹想著要上手的呀,這不是怕我出手慢,彆人捷足先登嘛。”
河莉看看我,又思考一下,說:“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怕了呢?”
“怎麼不怕了。”
“怕的話,怎麼說話不算話?”
“我又怎麼說話不算話了啊?”
“你不是說,早中晚一次要問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的嗎?這都多少天了,你問過幾次?”河莉像是找到了一個致命突破口似的,直接一頓猛戳。
我也忽然覺悟,好像是真的,我確實沒有把這件事情堅持落實下來。
“還不是怕你厭煩我嘛,”我也很有自己的理由的樣子,“天天問,時時問,保不準你會很討厭我呢?對吧?”
“對對對你全對,所以你愛咋咋地好吧?”河莉略有生氣的模樣。
“那好吧,”我扭了扭脖子,然後正經地說,“那我現在問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啊?”
“呸!”河莉立馬就接,“才不做。”
“看吧……”我攤攤手,道,“就知道……”
“什麼「就知道」啊?說不說是你的事,答不答應是我的事,你不能堅持一樣事情就不應該隨便說出口。我說的對嗎?”河莉道。
“誠然你是對的。”我說。
果然不愧是河莉,頭頭是道,針針見血。
“有點冷呢,我差不多得上去了。”三十秒後,河莉說。
我頓了一下,道:“你不是說有東西要送給我嗎?東西呢?”
“沒有了,”河莉說,“本來呢,是想送給你的,現在不想送了。”
“哪能這樣?”
“怎麼就不能這樣?看你就討厭。”
“我咋又突然成討厭了?”
“總之是討厭……”
“果真不送?”我再次不識好歹地問。
“果真不送的。”河莉說。
“那……我走?”看見她有點冷的樣子,我也想著,乾脆就快點結束話題好了,雖然我也很想和她聊久一點。
河莉把右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摸了一下,似乎是想把東西拿出來,猶豫間,但最後還是鬆開了手指。
她再次看了一下我的眼睛說:“下次吧,下次再送給你。是真的有點冷,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也凝視著她,幾秒鐘後,我輕輕點頭,並微笑:“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的。”
河莉於是把口袋裡的手拿了出來,對著我做了一個「再會」的手勢。
然後說了一句,晚安。
接著轉身離去。
我也轉身,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
其實我多少能推敲得出來,剛才她所有動作的意思。
而且,倘若我真的想知道她原本要送給我的東西是什麼,一問我的「僚機」米璿就可以立馬一清二楚。但我覺得,似乎也沒那種必要。
——「愛一個人固然需要勇敢,但把心交給愛你的人同樣需要」。
——河莉剛剛可能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想把自己的心交給我吧,可終究她猶豫了。
我想,我們之間一定還有很多東西沒能最後確定,如不然,早一起雙雙奔入了愛河。
至於具體是什麼東西,我一時想不出來。
如此走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路,我後來撞見了瞿青。
看她的裝扮,想必是剛從外麵的「墮落街」玩完回來,我們迎麵相遇。
但因為想到與她不過一麵之緣,我想著就此當沒看見,不打招呼得了。
結果是她認出了我,主動跟我打了招呼。
“顏啟?怎麼這麼巧,你在這裡。”瞿青將快要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轉頭對我說。
“噢,”我隻好擺出一頓後知後覺的樣子,道,“是瞿青啊?我還以為是哪位美女呢,敢都不敢看……”
“少來,”瞿青眼睛都笑彎了,形狀恰到好處的臥蠶是相當好看,“你會不敢看美女?是美女被你們看到怕吧?”
“我們?”我笑笑,“咋又是「我們」了?我和帥陽又不是連體嬰。”
“一樣一樣的嘛,”瞿青擺擺手,說,“可不是嘛,你們身邊美女環繞,都看慣了,哪有不敢看的道理。”
“嗬嗬。”我戰術性地虛笑兩聲,然後問她,“怎麼這個點回來啊?帥陽呢?”
“都快十點半了,還想玩多晚啊?明天不還得上課嘛。”瞿青說,“話說我都還想問你呢,帥陽呢?你倒先問我了……”
“啊?你今晚不是和他在一起?”我略有意外地道。
“哪能天天能夠在一起,今晚他都不知道陪他哪個女朋友去了。”瞿青半分無所謂又半分唏噓地說道。
聽到這話,我三觀一刷,有點不可置信。瞿青竟然知道帥陽有很多個女朋友?而且即便是知道了還願意一直跟他在一起??
“他不是隻有你一個女朋友嗎?”我弱弱地說著,試圖挽回帥陽的專一靠譜形象。
瞿青嗬嗬一笑,道:“你不用幫他說話啦,他的事我都知道。”
“難道?”我有些懷疑瞿青是不是也有很多個男朋友,所以顯得那麼無所謂,於是我接著口直心快地問道,“莫非,你也是玩玩?”
“誒?”誰知瞿青卻特彆認真地看著我,“你要這麼說,我就有點生氣了。我可是隻有他一個男朋友,又不是那種隨便亂搞的人。”
“抱歉。”我說。
“沒關係啦!”瞿青拉了拉自己外套後麵的帽子,說,“有些時候就是願打願挨,你也不要太奇怪。”
“哦。”作為才第二次見麵,我忽然察覺到好像也說的挺多了,接下來我不知道再和她說些什麼,於是腦中想著要不要與她就此道彆。
“加個微信吧。”瞿青一邊掏出她的手機,一邊說。
我遲疑了三秒。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瞿青趕緊一拍我的手臂,捂嘴而笑,道:“想什麼呢?都說了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女生,加你就純粹想著平時多點機會了解一下帥陽,就是這樣嘛。可彆在心裡麵一頓亂以為。”
“沒有亂以為啦,”我慌忙解釋,“隻是剛剛走神了。”
瞿青再次笑起,隨後打開她的二維碼,將手機伸了過來。
我掃完加了她好友,然後就說了一聲再見。
回到了宿舍。
儲檸給我發來消息讓我上線,於是我抱著筆記本準備受邀和她們組隊打一把遊戲。
誰知無意間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的上麵寫著一句話,說:“少年拉滿弓,一聲箭嘯破長空。”
我覺得頗為有趣。
於是將這其中的意境想著想著,就忘了打遊戲的事。
意境的儘頭我發現了一個真理,那就是
——我追河莉,理應有這種氣勢與決心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