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沒想到,河莉破天荒地答應了單獨和我一起去飯堂吃晚飯——那可是我一直朝思暮想過的二人場景。
我儘可能地保持著我的風度,不想就此得意忘形。我隻是很安靜地看著她,哪怕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吃飯的動作我都想牢記在心。
儘管她還沒徹底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但這些反應都無疑是最好的開端。
晚飯過後,我再一次送她回宿舍。
臨彆她對我說:“告訴你一個秘密,表白我的人目前一共有七個。”
“臥槽,那麼多啊,”我說,“那我應該排周幾?”
“滾犢子的排周幾,你是不是傻啊?”河莉憤憤地說,“我有告訴你我全部接受了?用腦子好好想一想我說話的意思行不?”
“我錯了,純粹是開玩笑。”我隻好悻悻然地道歉。
河莉再無話說,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我說:“再見。”
她也不理我了。
眼看時間快要到晚六點半,我也沒作太久的原地逗留,必須馬上動身在七點前趕往下一場地——約好的與裡奈在南區足球場見麵。
所以河莉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時之間把這問題拋諸在了腦後。
走了幾個月的校園,我開始對小路摸索得有些脈絡了,於是去往南區足球場,我抄了一條最快捷的路線。
當然,事出緊急,不得已,我亂踏了好幾個草坪。
來到足球場,一看時間,剛好差一分鐘到七點,真是守時得不能再守時。
當我還以為我來早了,就聽到裡奈在西入口不遠的一棵樹下喊我:“顏啟!我在這兒呢!”
我兩步並一步小跑了過去,對裡奈說:“來很久了?”
裡奈高興地搖搖頭,說:“並沒有很久,你也很準時!”
“還好。那我們進去足球場觀台上找位置坐吧。”我說。
“好的呢。”裡奈說著,就一個人先走在了前麵。
我煞有心事地緊跟在了後麵——
說實話,今晚的裡奈也是精心打扮,氣質亦絲毫不輸河莉,但要放手的時候終歸要放手,一直曖昧不清對女孩子而言根本就極不公平。
“走快點呀,你該不會又想偷偷抽煙吧?”裡奈回頭挽著我的臂彎,將我往前輕輕推了一把。
我本意想掙脫她的手,但想到這今晚可能是我倆最後的曆史記憶了,隻好就此作罷。
來到觀台,找到合適的座位,我們坐下。
她硬是要往我這邊擠過來。
看著她天真還不知有事即將發生的樣子,我實在一下子狠不下心來說一些刺激她的話。
“今晚這麼主動約我出來,難道是想對我說些什麼嗎?”裡奈兩眼期待地看著我。
我尷尬一笑,說:“沒,就是有些事想跟你說明白。”
“「說明白」?”裡奈明顯不解,但又仿似帶著一絲的忐忑,“說什麼明白呀?”
一時琢磨不出如何回應的我,摸出煙,準備往嘴裡送上一根。
裡奈立馬就從我手裡抽走了那支煙,說道:“你又在心裡打什麼鬼盤算啊?不好的事情,我可不答應!”
“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說不定對你來說,很有可能是好事情。”我如此說。
“你又不是我,你憑什麼幫我判斷?”裡奈是真的聰明,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目的於她不良,她眼睛裡甚至開始徒然升起一股對我的恨意,“你是想說,你再也不見我了是嗎?”
“也不是說「再也不見」,”我算徹底豁出去了,我說,“以朋友的身份,往後還是有機會可以相見的,隻不過,再不能和你像今晚一樣,兩個人獨處了。”
“為什麼呀?”裡奈竟瞬間眼裡漫上淚水,轉過頭去生怕讓我繼續看見,“突然說這樣的話,很傷人的好不好?”
我從褲兜裡摸出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再次默然無語。
“什麼嘛?一個大男人的,隨身帶著一包紙巾……早早地就把紙巾準備好了,你是知道今晚會弄哭我的吧?”裡奈一邊接過紙巾,一邊哭道。
我還不識時務地來了一句:“我帶了兩包……”
“哇”的一聲,裡奈是哭得更厲害了。
等她哭消停了一陣,我又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我說:“我在追一個女生,她叫河莉。”
這回她反倒沒有哭出聲音,而是接過紙巾,梨花帶雨地看著我:“誰?你說你喜歡誰?”
“河莉,河流的河,茉莉的莉。”我如實告知。
“比我漂亮是嗎?”裡奈委屈巴巴地問我。
“不分伯仲各有千秋。”我惟其這樣說。
“那為什麼選她不選我?”裡奈又掉了一顆眼淚。
“那不是漂亮不漂亮的問題……”
“那應該是什麼問題,是我比她廉價對嗎?”
“可不能這麼說嘛,事實上,我認識她先於認識你……”
“那所以你們在一起了嗎?”
“還在追求之中,也未必能追到。”
“既然都不確定,為什麼就把我趕走了?”
“我總不能兩個一起追啊!”
“我都不介意!”
“我介意。”
“所以你非要刀我不可?”
“為你好,曉得不?”
“怎麼就叫「為我好」了?砍彆人幾刀然後問她「疼不疼啊,要不要上醫院」嗎?”
我說,這怎麼能放在一起說。
裡奈就說,同一碼事,都是罔顧他人身心感受的惡行。說完就奪過我手中的那大半包紙巾,自己擦眼淚去了。
此時,一個足球從球場往我們這邊飛了過來,我看到,是某個練射門的學生用力過猛,所以足球瞬間偏離了預想的軌道,直竄天空。
我立馬起身張開雙臂擋在了裡奈的麵前。慶幸的是,足球並未擊打到我,而是落在了離我四米多遠的另一個位置上,一個反彈,它又倒飛回了半空,最後直直掉在了球場邊的一條排水明溝裡。
我看看裡奈,裡奈也看看我,她的臉上是一陣陣的委屈。
然後未及我回身返座,她就用雙手把我的手臂搭拉下來,抱著我,輕輕地墊起腳尖,閉上雙眼,溫柔地給了我一個吻。
曾幾何時,我也有過如此幸福的感覺,就像萬物沉寂,人間一片祥和。
第一個與我擁吻的是車嘉,沒想到,第二個,竟是裡奈……
吻完,裡奈鬆開手,她對我說:“我新學了一支舞,跳給你看吧。”
“現在?在這裡?”講真的,這裡是階梯式平台,有點危險。
“嗯,就在這裡。”裡奈微笑著,說,“不要緊的,很簡單的一個慢舞,就幾個動作,一直都想跳給你看來著,可是也都一直沒有機會。”
我再三確認是否安全,她都說真的沒事,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站在了平台的邊緣,讓她站在裡麵一點的位置再跳。
然後她開始翩翩而舞,仰頭、頷首、看我、運手、打手花、微笑、彎腰、擺手、圓場、定身、再微笑、一個轉身回眸、盤腳半下腰、一個施禮……每個動作,每個神情,優雅而又輕揚,就像在訴說著對我無儘的含情脈脈。
這回,輪到我濕潤了眼睛。
何至於此,讓裡奈你對我如此情深……
舞停了。
她問我:“好看嗎?”
我鼻子一酸,說:“好看。”
她拉住我的一隻手,說:“我好像想清楚了,嗯,你去追尋你的幸福吧。”
我背過身去,滴下一滴眼淚,我說:“對不起,私自又為你做了一個決定,事實上,我今晚還約了一個朋友來見你,他叫宮途,一直很喜歡你……”
裡奈把我的手鬆開,許久沒有說話,直到她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她紅著眼睛笑著說:“好呀,那就見呀,未嘗不可一試。”
此刻我的心卻莫名攫住攫住,然後陡升一記疼痛。
我知道,事已至此,怪就隻怪天意,隻能說我們有緣無分了。
“應該快八點了吧?”我強忍著煽情,問。
“嗯,還有七分鐘。”裡奈回答。
“嗯,還有七分鐘。”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七分鐘,最後的你跟我的獨處。”裡奈說,“往後我不能時刻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彆抽太多煙彆喝太多酒,知道嗎?”
“知道的,”我用手指點去自己眼角的淚花,回過身去對裡奈說,“你也照顧好自己。”
不曾想,裡奈再一次雙手掩麵,又低聲抽泣了起來,說了一句什麼,我聽不真切。
仿似在說——「你知道的,我不止是喜歡著你」……
終難知所措如負重罪的我,從懷中拿出最後一包紙巾,把它塞到裡奈的手中,最後直立著,麵朝足球場的西門,喉嚨久久不能發聲。
直至宮途的到來,我跳下去迎接,裡奈在觀台上整理哭花的妝容。
直至他們禮貌性地兩手一握,說著「您好我是宮途」「我是裡奈」。
直至我黯然離場。
所有的空氣,都是凝固的。
再無半點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