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軍訓正式開始。
每天訓練的時間安排是早8點到11點,下午3點到6點。為期15天。
訓練的地點選在了北校區足球場和籃球場的空曠地區。
當時同住一座宿舍樓的一些同學還抱怨每天要走過去北校區實在太遠了,而當他們真實走到北校園並且投入到每天辛苦訓練的時候,才發現那裡簡直就是神之聖地!
北校區足球場,三麵觀台,觀台的高處還有著無縫對接且整齊劃一的遮陽棚,餘下一麵則是大氣軒昂的入口,直接聯通場外的校園大道。
令人拍案叫絕的地方是這個足球場剛好處在與某個大型樓盤的交界處,那些商品樓每一幢都足足有26層之高。如此一來,早上的太陽未及高升,下午的烈日正值斜照,商品樓負責迎擋絕大部分的光熱,整個足球場就像建在了室內,天然通風又舒適。
而作為訓練場地的另一聖地——足球場不遠處的那幾個籃球場——同樣受到了如此的偏袒和恩澤。
固然,軍訓的目的之一是為了鍛煉心智,提高艱苦奮鬥吃苦耐勞之能力,但趨害避利絕非人之本能,硬件設施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故意有而不用才是反人類。
於是,那些起初抱怨的同學都徹底閉上了嘴。
“你覺得我們班誰最漂亮?”軍訓的第一天,一直排在我隔壁位置的線顯洪同學在我們中場休息的時候偷偷問我。
我看這哥們從進場開始就沒安份過,總是到處東張西望的。恐怕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有他自己的答案了。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一下自己一天的研究成果。
於是我很識趣地把問題丟回給他:“那你說,誰最漂亮。”
“我覺得啊,”線顯洪以一副君臨天下的口吻津津有味地說,“段蘋最漂亮!簡直堪稱班花了!樂祺、儲檸也不錯,班長龍婷也還可以,就是太瘦太小隻了些……”
聽他說完,我不得不從心底發出絕對的驚歎:這都還沒開學兩天,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是如何做到將班上每個同學的名字和人物本身一一對應上的,且不論他的評價是否主觀膚淺或者有失偏頗,單從搜集情報之能力以及整合記憶力來說就已絕非常人。
正如相較於我,我根本就沒搞清楚他說的誰是誰。
包括曾有一麵之緣的儲檸,我也隻記得名字而忘記長什麼樣了。
“你確定?”基於每個人的審美觀都不儘相同,我如此反問線顯洪。
“基本是確定的嘛,”他直直地看著我,為我對他的研究成果作出的懷疑表示出輕微的不可思議,“即使都穿著同樣的迷彩服,但五官啊氣質啊這些都不會輕易改變的啊!”
“不排除有些人不耐看,有些人是看久了越看越好看?”看他越著急的樣子,我更故意跟他抬杠,“比如啊,新來的學生都不注重衣裝打扮,過多一段時間,你發現不在你「漂亮名單」上的某些女同學突然就變得漂亮起來了,你又該如何看待?更何況你所說的氣質,那就更玄乎了,見仁見智對吧?”
“呃。”果不其然,瞬間他就被我整無語了。
我趁機一不做二不休,果斷讓這個話題升華到它不該有的高度:“「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同學啊,百年修得同船渡,這輩子在一起能做校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沒必要說長說短的)。”
“這。”
於是頓覺語塞與無趣的他,直到這天的最後都再不好意思主動跟我說半句話。
事實上,我哪是什麼道貌岸然的君子,隻不過是當時的我不想與之為伍罷了。
向往並欣賞美好之事物,原本就是人之本性,賞心悅目的東西先入為主這也是人間固態,但我與你才第一天認識,憑什麼毫無保留地就跟你談論庸俗。
出口第一句就是褒貶他人的人,我是絕對要遠離的。
儘管如此,這麼難以平易近人的我在軍訓期間依然有不少的同學熱情主動地和我說話,其中就包括線顯洪口中所說的「四大美女」。甚至到了後來(軍訓結束以後),不僅限於我們班,乃至我院,再到我校,越來越多的人跟你打到交道,那些人際關係越來的越錯綜複雜。
這讓我逐步明白一個事實,人在人間,終究無法跟周遭的一切擺脫乾係,但凡活著就會與其他人產生關聯,不管你樂意不樂意。
尤其在大學這種人龍混雜的小社會,自我入戲的比比皆是,角色扮演起來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普通大學生。
比如有人覺得自己是一個老大,他就會在他的小團體之中賣力地表現出一副老大的樣子,跟彆人打交道,舉手投足談吐間也都像足了模樣,充滿了所謂江湖的氣息。而你一旦要與之產生聯係,也就不得不陪他一起演戲——哪怕彼此心知肚明這關係簡直假得離譜。
當然,這所有的都已經是後話了。
關於當時我是怎樣一步步走向虛空並開始我精神病患般的路的呢,還得從軍訓的日子繼續說起。
如此,軍訓第一天過去。
第二天到來。
第三天過去,再到第四天到來……
每天的我們早早起床,為了應對內務檢查而把被子一絲不苟地疊成板正的豆腐塊,把生活用品整理擺放得井井有條,再到北校區集合,接著投入到每一刻緊張艱苦認真的訓練當中——站隊列、站軍姿、走齊步、踢正步、跑步、緊急集合、軍體拳、越野……
我甚至一度以為,我真的當兵了。規規矩矩,心無旁騖。
直到有一次,全班圍成了一圈玩擊鼓傳花,那道具剛好傳到我的手上就停住了,眾人起哄把我推到了圈圈的正中央,叫我展現個人才藝。
腦抽的我,邁開腿就是一段鬼步舞……
完了之後居然還撐在草坪上倒立了整整一分鐘。
我覺得捧殺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意思,場下歡呼聲尖叫聲不斷,你在台上就更容易忘乎所以地縱情賣力。
此次表演完過後,我發現我的人緣突然就好起來了,而且跳舞的消息傳得特彆快,不久就連隔壁的好幾個班都知道了我的存在。
也就在這時,明芮找上了我。
明芮是法學1班的副班長,皮膚曬得近乎古銅色,全身有著結實但毫不顯臃腫的肌肉,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憨厚且親和。
他說他聽說了我跳鬼步舞跳得很不錯的事情,並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組個團隊。
“組團隊?什麼團隊?”我稍作遲疑地問。
“這軍訓的最後一天不是有個迎新晚會嗎?學校下來指標每個院係分彆編排兩到三個節目,我跟係裡談了,我負責出一個街舞類的表演。”明芮不慌不忙地解釋著,“您也知道,街舞看起來要嗨,一個人絕對是難以撐起大場麵的,所以我尋思到處找人組團一起表演。”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說實話,即使他已經把來意講得很明白,可此時的我仍是沒多大的興致,原因之一就是個人覺得這種事情太過於拋頭露麵,不習慣那些鬨哄哄的感覺,但又同時看到他如此盛情而邀,我也隻好硬著頭皮拐彎抹角,“現在軍訓日程已經過去三分之一,我現在才加入恐怕來不及了吧?而且,我確實玩得很業餘,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恐怕……”
“請您務必寬心,”明芮微笑地握著我的手,“您是有基礎的,這一點我是百分之百地確信。也請不要太過於擔心時間的問題,十天八天已經足夠了,每個人負責各自的一小部分,再整體稍加改良排練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說「可是」。
“就當臨時組合,交多一些朋友而已,您要不願意,迎新晚會過後隨時都可以解散的。”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也不是學校裡那種定了各種規矩有利害關係的社團,我們純粹是愛好者聯盟,一點壓力都不會有,放心好了!”
“那。”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不好意思推脫,“好吧。”
心想,也對,藉此機會豐富一下課餘生活也不是什麼壞事。
“哈哈!您願意加入實在是太好了!那就這樣說定了!”明芮很是高興,用力地上下甩動著我的手,最後才慢慢放開,看了看他的手機屏幕,說,“這軍訓中途自由活動的時間也快結束了,我得回去我們班那邊了。那等會兒軍訓結束之後我們在籃球場後麵的那個小廣場集合,屆時我為您介紹一下團隊的其他成員!”
“好的,那就回見。”我也微笑著,揚起手與之告彆。
很快,當天的軍事訓練就結束了。
之後我脫下帽子,漫步走向了小廣場。
從足球場出來往南,穿過籃球場,再經過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道,就看到了小廣場。
小廣場周圍除了大草坪,種的都是些較為低矮的灌木類植物,其中木槿和大葉女貞居多,一眼望去,視野非常的寬闊。
我踩上那水泥地上,感覺非常平整,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全部經過了打磨,甚至還有拋光。這不禁讓我有些驚喜,並心想明芮真的太會找地方練舞了。
沒等我繼續沉思,我就聽到了廣場那一邊的階梯式觀眾台上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抬頭遠望,確定喊我的人正是明芮。
於是我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就徑直走了過去。
觀眾台占據小廣場的一麵,一共有四層階梯,每一層長度大約在15米左右,倘若坐滿還是可以容納不少人的——作為戶外小型講座或班級聚會等都相當合適。
觀眾台上零零散散坐著十幾個人,明芮那邊一共有三個(兩男一女)。
“顏啟,您來啦?快上來!”明芮站起身招呼我,“我給您介紹一下。”
我一隻手撐著第一層高高的台階翻了上去。
“這兩位都是我同班同學,男生叫花野,女生叫練微。”明芮拉我坐下,並向我介紹。
“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我伸出我的右手,準備與他們握手表示我的友好。
那個叫練微的女生搶先與我相握:“早就聽說過您了,很高興有您的加入!”
我微笑不語,看著這個女生,覺得她頭上的發夾甚是可愛。
隨即叫花野的男生也友善地和我握了手,我注意到他的一隻耳朵上麵穿著不下於六隻的耳釘。
“還請稍微等等,”明芮拍拍我的手臂,“還有三位隊員沒到場呢!嗬嗬嗬!”
“還有三位嗎?”我甚至有點好奇。
“對,我們平時都是各自就近先吃了飯,然後六點四十分左右再集合。因為今天是特殊情況,作為歡迎您這位新成員加入的小小儀式,我們提前約定一起去「北海閣」飯堂吃飯,但另外三個女生,分彆在司警(司法警察)班、國法(國際法學)班和信法(信用風險管理與法律防控)班,估計收隊都晚了一點,所以都還沒到。”明芮非常耐心地說道。
如此受寵若驚,我隻好略帶尷尬地笑了笑。
“看!來了!”不到一分鐘,就聽到練微拍了拍手,提高了音量說道。
我朝她接下來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兩個女生手拉手地正往我們這邊趕來。一個中長直,一個短發。
明芮告訴我,留著中長直頭發的是信法2班的於桐,短發的是國法1班肖瑤。
她們過來之後跟大家都問了好,並表示對我熱烈歡迎。
“彆看肖瑤斯斯文文的樣子,玩起機械舞來可一點都不含糊!”明芮大肆誇讚,“於桐的勁舞熱舞也很有一手!”
“誒?那麼偏心哦?介紹我的時候都沒表揚我!”未及我附和一句「原來這麼厲害」,練微就搶著嘟囔。
“哈哈!你啊,混水摸魚你就第一名,關係戶不許說話!”明芮笑著戲謔。
“可我混進來了,腦袋聰明,學東西快啊!”練微叉叉腰,一副不認輸的表情,“話說什麼關係戶啊?我是加入了之後我們才在一起的好吧?又不是先在一起了然後才靠關係進來的!哼!”
哦,我聽明白了,原來練微是明芮的女朋友,而且剛在一起沒幾天。不過話說,現在的人找對象的速度都這麼快的嗎?
於是我坐等繼續看戲。
彆的成員也都笑著一臉吃瓜的樣子。
接著就看到明芮哄人去了。當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兼身為隊長,明芮儘力保持著哄人的尺度。帶著包袱拉扯的這一幕看得大家都捂嘴而笑。
“好啦,給點麵子,不生氣哈~”明芮用手指戳了戳練微。
“嘻嘻,我又沒有真的生氣,我就是故意想看看你驚慌失措的樣子而已。”練微得了便宜繼續賣乖。
明芮聽到這話,這才鬆了一口氣小聲地說:“拿捏我,你也很厲害……”
“嘿嘿,說什麼?再說一次?”練微笑著抬手拍了拍明芮的肩膀。
“我說,裡奈怎麼還沒來啊?”明芮撐開明媚的笑臉,想必是決定逆風之下好男不跟女鬥,順勢換個話題,找個台階就下,一邊往下走,一邊到處看。
最後他麵向西南,站立著,說道:“曹操來了!”
眾人於是一齊看了過去,隻見一個女生款款地從西南邊另一條鵝卵石小道裡走了進來,而那條小道的兩邊,一片木槿花開。
雖然穿著同樣的迷彩服,但她絕對稱得上是一眼就能感覺到很有氣質的那一類型。
“我錯過什麼了嗎?”裡奈隨後走近到明芮麵前,看了看明芮,又看了看我們,麵帶著笑意。
這時我才終於看清她的模樣,大大的眼睛,自然高挺的鼻梁,緊致飽滿的臉頰,嘴邊一側還有一個小小的酒窩,頭上還有三小茬不知是挑染的還是駁接上去的恰如其分的藍色與紫色相間的長發。
眾人笑著齊刷刷地指了指明芮,又指了指練微。
裡奈像是一下子就明白什麼回事了那樣,噗嗤而笑。
“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鬼步舞大神顏啟吧?真是幸會呢!”笑罷那邊,裡奈轉過頭不失禮貌地對著我招了幾下手。
我於是走上前,直說不敢當,幸會。
至此,所有成員聚集完畢。
去往「北海閣」的路上大家都在熱情地談論著我們這個團隊組合應該取個什麼好聽而又響亮的名字。
儘管提出的想法和建議很多,但始終沒法統一定論。
直到點餐的時候隊長明芮數著人頭數,突然靈光一現,說:“seven,七個!”
“哇!這個挺好!”“但好像隻是叫seven又顯得太單調太沒辨識度了。”“又不是出道,我覺得差不多就行了。”“不如加個什麼前綴?”所有人都給出了積極的響應。
“!”練微打了一個沒有聲音的響指,一臉「不愧是我」的傲嬌,“seven!很(潮流行)的seven或者理解成在seven裡麵,每個人都是seven中的一份子,七人一心不可分割!大家覺得怎麼樣?”
“哇!”“哇!”“哇!”“還得是你啊練微!簡直帥炸了!”“牛!”全場鼓掌。
就此,隨著所有人的一致好評與讚同,seven組合宣布正式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