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樂東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叫道:
“壞了,那個銅鈴忘了問李延要回來了,這玩具熊裡麵……”
他說到一半,就被旁邊的林尋打斷了。
隻見林尋從自己衣兜裡摸索了一下,掏出那個青綠銅鈴。
“彆急,在這兒呢。”
林尋把銅鈴遞給樂東,“那會在外麵他問字跡的時候,順便要回來了。”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我建議你,現在最好彆急給鬼嬰換地方。
麻大師剛醒,狀態還不算太好,最重要的是裡麵的小家夥出來,引起後備箱的神像顯靈,你有得受了。”
樂東聞言也覺得在理,小心翼翼地把銅鈴收好。
開車的蔡坤也接話道:
“這樣,等今晚咱們找個高速服務區停下,找個離休息區遠點的僻靜地方,再把這小家夥放出來騰騰地方,對了,麻大師…”
蔡坤從後視鏡看向麻文文,“你現在也醒來了,這鬼嬰執念挺深,死活不願意返回陰冥,你打算怎麼處理?”
蔡坤問完,卻沒立刻得到回應。
他奇怪地又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麻文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頭微微低著,臉對著車窗方向,像是在發呆。
“麻大師?”樂東也察覺到了,輕輕碰了碰麻文文的胳膊,“怎麼了?在想什麼?”
麻文文這才像被驚醒一樣回過神來,他摸索著從自己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聲音有些猶豫:
“我…我想給師父打個電話,把張道長字跡的事…跟他說一說。”
樂東三人聽了都沉默了。
先不說範彪知道麻文文偷跑出來的事會怎麼樣,就說範彪和周凡怕已經到了人臉山,貿然打電話過去,會不會乾擾他們?會不會讓他們分心?
但麻文文的擔憂也情有可原,這個發現確實太重要了。
車內安靜了幾秒,樂東看著麻文文猶豫的樣子,知道他心裡其實很不安,安慰道:
“想說…就說一說吧,反正我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範大師就算不同意你出來摻和這事,也拿你沒辦法了不是?”
麻文文聽了這話,緊繃的肩膀似乎放鬆了一點點,他終於下定決心,撥通了親情號。
“嘟…嘟…嘟…”
單調的等待音在車廂回響著。
一秒,兩秒,五秒,十秒……直到自動掛斷。
麻文文的手指微微收緊,覆臉扭向窗外,雖然看不見,但那份擔憂溢出心肺。
見此蔡坤趕緊安慰:“彆急彆急,說不定範大師和周大師正忙著呢。
再說了,咱們都能發現這些線索,範大師他們見多識廣,指不定早就發現了,放寬心。”
麻文文聽了蔡坤的話,輕輕“嗯”了一聲,但握著手機的手卻沒有放下,顯然並未完全釋懷。
樂東心頭也掠過一絲陰霾,他隱隱覺得,事情恐怕沒蔡坤說的那麼簡單。
範彪不接電話,真的隻是因為忙嗎?
一路無話。
車子漸漸拐上高速,窗外的街景開始變的千篇一律起來,樂東將目光從窗外移開。
見麻文文依舊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了想,決定找個話題,轉移一下麻文文的注意力,也解答一下自己心裡積壓已久的疑問。
“麻大師,”樂東斟酌著開口,“有個事我一直挺好奇的,就是…你眼睛裡的那兩位…”
他頓了頓,觀察著麻文文的反應,“聽你之前叫他們‘師爺’,難不成…他們也是你們鐘馗一脈的前輩高人?”
這個問題顯然戳中了核心,前排開車的蔡坤和副駕的林尋,雖然沒回頭,但都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麻文文聞言緩緩抬起頭,臉朝著樂東的方向,沉默了足足有十幾秒鐘,才重重的歎了口氣。
“對。”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有些滄桑,“這兩位…都是我鐘馗一脈的開山祖師爺。
一位,尊諱孔珂孔師祖,另一位,是劉長青劉師祖。”
這個答案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還是讓樂東三人感到一陣震撼。
開山祖師?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
麻文文似乎陷入了某種久遠的追憶,聲音也變得有些飄忽:
“說來也巧…或者說,是冥冥之中的宿命,人臉山那個困擾了我鐘馗一脈至今未解的‘大單’,最早,就是孔珂師祖在清朝道光年間接下的單子!
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一百多年了…我鐘馗一脈曆代傳人,都在為破解這個單子奔波勞碌,前赴後繼……”
車廂裡三人聞言驚歎。
一百多年,幾代人的宿命!
“這其中,隻有到了民國時期…”麻文文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追憶的榮光,但更多的是悲壯。
“由劉長青師祖那一代,他老人家道法通玄,又廣結善緣,帶領著一眾玄門好手,才終於在人臉山一事上,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進展…”
說到這裡,他語氣逐漸低沉下來,“可惜…天不遂人願,劉師祖因殫精竭慮、積勞成疾…最終…功未成而身先死…”
樂東三人聽得心頭沉甸甸的,仿佛能看到百年前那位驚才絕豔的祖師,在無儘的遺憾中闔然長逝的畫麵。
“孔珂師祖和劉師祖,這兩位開山立派、驚才絕豔的先輩,都曾立下重誓…”
麻文文的聲音突肅穆起來,“他們立誓,此‘大單’一日不破,他們便一日不踏入輪回,永為陰魂之身,為的就是……
能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庇護和指引後世傳人,給我們留下更多對付那人臉山邪祟的手段和經驗!”
“所以自那以後,我鐘馗一脈曆代傳人,都將兩位師祖的陰魂,供奉於祖師靈位之上,每日晨昏定省,焚香滋養。
聽師父說,早年間,門中前輩甚至還能在靈位前,與兩位師祖的陰魂交談、請教道法、學習秘術…”
樂東三人聽得心馳神往,那該是何等神奇的場景!
“可惜……”麻文文重重歎了口氣,無奈道:“後來……年代動蕩,山河破碎,供奉兩位師祖的祖師靈位…在一次巨大的變故中…不幸損毀了。
能勉強保住兩位師祖的陰魂不散、不迷失,已是當時前輩們拚儘全力能做到的極限。”
他痛苦的停頓了一下,平複心情重新說:
“可靈位一旦破碎,失去了這個最關鍵的依托和屏障……兩位師祖的陰魂便隻能委身於其他臨時找到的容器之中…
普通的木盒、陶罐…可這些凡物,如何能長久承載祖師英靈?
年深日久,外界駁雜混亂的陰濁氣,不斷地侵蝕汙染著兩位師祖的陰魂…”
麻文文說著,拳頭無意識的攥緊了:“漸漸地…他們…他們開始迷失了…變得越來越像…像那些尋常的、隻憑本能行事的…凶戾陰魂。
他們開始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對活人陽氣的貪婪……彆說再像從前那樣交流、傳授技藝,就連…就連最基本的‘控製’,也變得千難萬難,稍有不慎,就有反噬其主、為禍世間的危險。”
“師父…他老人家當年接手這個爛攤子時,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局麵。”
麻文文的話語中滿是對師父的敬佩,“萬般無奈之下…師父他…隻能兵行險招,他將兩位師祖的陰魂…寄存在了…活人體內。”
“為啥存在活人體內啊?!”蔡坤有些不解,看著後視鏡麻文文眼睛上的黃布問。
“用活人…是讓他們的陰魂直接感受到生機勃勃的陽氣,留下他們…同時,以鐘馗神像鎮壓疏導…才能堪堪…控製住他們,防止他們徹底失控暴走。”
說罷,他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黃布笑道,“而且在剛開始時,他們在我體內還想跑出去,於是師父繪製了這個布條來壓製。
後來日子久了,他們也不鬨騰,布條也漸漸不用,隻能起到個緊急壓製的作用…”
樂東邊聽邊愣愣的點頭。
他愣的原因…很多是被這一連串的秘辛,衝擊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