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鳴笛遠去,黑色的邁巴赫也隨之駛入黑夜。
醜聞的影響尚需時間發酵,等他們明天醒來,就會發現等待他們的遠不止今晚的噩夢。
但在她安排的後手蠢蠢欲動,迫不及待的時刻,她可以作為勝利者先暫時享受片刻的寧靜。
司機將兩人放在江邊,又開車去買了一堆燒烤酒水過來。
雖然不能理解兩位這種親民愛好,但是正主要玩浪漫,他們也隻能尊重了。
這個點行人已經很少,路杳杳牽著陸時野找到一處臨江草坪,兩人直接席地而坐。
下車前陸時野帶上了西裝外套,他自己坐在草地上,在另一邊鋪上西裝才讓穿裙子的路杳杳坐上去。
毫無疑問,這件十幾萬的外套明天就要報廢了。
路杳杳看看西裝,再看看他身上與場地格格不入的襯衫西褲,忍不住笑出聲。
“我還以為以陸總的潔癖會拒絕我的提議。”
麵對女人的故意揶揄,他輕抬眉眼,臉上是少見的輕鬆。
“我在叢林裡打滾的時候,你還在水邊玩沙子。”
為了活下來,他什麼事沒做過,血腥和泥土曾經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潔癖不過是在有條件下的講究罷了。
路杳杳點頭。
陸時野生得矜貴,其實日常生活並不嬌慣,他的自理能力很強,除了對睡眠環境的吹毛求疵,幾乎是個完美的生活搭子。
她一動一動地將屁股挪到衣服邊沿,露出大半位置,伸手勾住陸時野的小拇指,笑道:
“但是我不想你自己坐在地上呀。”
卸去了尖刺的小玫瑰嬌嬌軟軟,香味芬芳。
會心疼他不想讓他回去做飯,也會乖巧地讓出大半座位。
陸時野感覺指尖麻了一下。
“啊——”
路杳杳驚呼一聲,隻覺得身體懸空了一秒,然後不知他怎麼動作的,就變成了他坐在西服上,她坐在他懷裡。
“這樣坐不是更省位置?”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側頸,男人的聲音低沉戲謔。
路杳杳瞪著眼睛。
“彆怪我沒提醒你,等下燒烤的油水滴到你身上你彆打我。”
挨著擠擠就算了。
擼串這個姿勢,這對嗎?
陸時野的動作頓了一下,半晌無奈地輕笑著捏了把她的臉蛋。
真是現實主義路杳杳。
仗著手臂夠長,他圈著她打開麵前擺著的燒烤打包盒。
過程中路杳杳多次試圖逃離他的懷抱,一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彆把袋子上的油汙蹭到她小裙子。
陸時野:……所以真正有潔癖的是誰?
但她越是想跑,陸時野偏要把她固定在懷裡。
屁股下麵原本平整的西服因為兩個人的較勁擰成了皺巴巴一團。
要是司機還在這,一定會欣慰地感歎:爺和未來夫人真的玩的很好。
可不麼,開個外賣都給他們整出花來了。
鑒於食物的特殊性,在羊肉串的簽子差點戳到人之後,最後兩人決定中和一下二者的意見。
路杳杳讓陸時野端端正正地坐在地麵的西服上,然後伸直並攏雙腿。
她拍了拍那雙結實有力的小腿,滿意地一屁股坐上去。
很好,既坐在了一起,又保持了距離。
陸時野雙手撐在背後,後仰著姿態閒逸地任她擺弄。
等她坐好,他惡劣地抬了下一隻腳,將她像坐蹺蹺板似的抬起來。
然後得到了路杳杳的小發雷霆。
柔軟的小手拍在他腿上,還附贈一個白眼,“陸時野,你彆幼稚。”
陸時野嗓子眼裡溢出一聲帶著笑意的輕哼。
……
可能是多年的委屈一朝得見天光,路杳杳今天心情很好。
司機很貼心地買了各種牌子和口味的酒水,她一邊吃串,一邊興致勃勃好奇地去拆那些酒。
好喝的自己喝,不好喝的嘗一口扔給陸時野。
陸時野就是個酒桶,喝不醉,來者不拒。
儘職儘責地當好陪酒人。
等到空的瓶瓶罐罐布滿草坪,陸時野又顛了顛坐在他腿上,雙手托腮傻笑的路杳杳。
“很開心?”
路杳杳緩慢地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又點了一下。
“唔,開心,嘿嘿~他們……壞!不相信我!我拿證據,他們……逼我刪,壞蛋!”
含含糊糊的說辭和孩子氣的抱怨,讓陸時野意識到,身上的人是真的喝醉了。
他坐直身體,將人撈得更近一點,嘴裡哄著她,“好,打死那些壞蛋好不好?”
“以後沒有人能欺負杳杳了。”
“乖,我們不喝了。”
女孩白皙的臉蛋泛著紅暈,漂亮的眼睛神采迷離,紅唇水潤,嬌豔如花。
她突然轉臉,衝著男人露出個毫不設防的燦爛笑容。
在夜色中是驚心動魄的美麗。
陸時野怔愣了一瞬。
緊接著,一雙細白的胳膊纏上他的脖子,
“吧唧——”
響亮的親吻聲在安靜的晚上尤其清晰。
路杳杳抱著臉上濕潤潤的男人的脖子傻笑,“陸時野,好人。”
陸時野目光幽深,“是個好人你就隨便親?”
然而半醉的人沒有邏輯。
“吧唧”一聲,她又親在了他另外一邊臉。
女孩下巴搭在他胸口,笑嘻嘻地盯著他,“陸時野,想不想看我跳舞?”
陸時野摟著她的腰,眉梢輕揚,“你上次說要好好準備。”
路杳杳眼神迷茫了一瞬,“嗯?”
然後很快自己說服了自己,“不管,我想跳就跳,就現在跳。”
作為唯一的觀眾,陸時野被剝奪拒絕權。
他笑著看著她暈乎乎的,還記得拿出手機放音樂,隻是迷迷糊糊,按了很久才按好。
她還不算醉得太深,站起來時晃悠了一下就站穩了身體。
踢開擋路的高跟鞋,赤腳走著離開他三米遠,正好站在江邊上。
背景是廣闊的水麵,還有另一邊城市亮著燈光,色彩絢麗的天際線,一身及至小腿的黑色連衣裙的女孩翩翩起舞。
容顏驚豔,肢體舒展,裙擺紛飛。
她跳的,正是當年溫淩麵試時跳的那一支《潮生》的完整版。
薑曼青第一次見路杳杳,是在受邀去一所中學宣講的時候。
午後安靜的練舞室,纖弱的女孩在無聲中自由而熱烈地起舞。
那時候《潮生》已經初具雛形。
海中有些生物,順潮而生,退潮則死,短暫的生命被無儘的大海裹挾,掙紮著,不屈著,痛苦又燦爛地度過一生。
薑曼青很意外這樣年輕的女孩居然這麼早就開始思考生死的議題。
她的天賦和才華震撼了她。
秉著惜才的心情,她數次私下指導,到最後生出收她為徒的心思。
《潮生》是她們合作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作品。
其實在薑曼青看來,如果當年《潮生》順利麵世,也許會比《逐風》更加受到推崇。
它包含的情緒太飽滿,太沉重,沉重到讓觀者都忍不住落淚。
數年之後的今天,陸時野作為它唯一的觀眾,獨賞這曲絕舞。
他不知道當年溫淩偷學的是哪一段,但他可以斷定,無論哪一段,她絕對沒有學到它的原作的萬分之一神韻。
盯著那個仿佛真的順潮而生,退潮而死,在絕望和艱險中奮力衝破束縛,於暗夜裡瘋狂生長又瞬間頹靡的女孩,他的目光黑沉幽遠。
《潮生》名為生,實則以死亡作為結尾。
旋轉的裙擺逐漸下垂,有風吹過,她臉上露出個解脫又釋然的微笑,眼睛始終望著天空的方向。
生命已然耗儘,她攤開手,任由自己自由地往下墜。
在背對“大海”,仰麵倒向水中那一刻,一雙寬大溫熱的手掌托舉住了她。